只是这锅粥再烂,他也要接下来,为了无辜被冤死的父母,也为了那位开国先祖。
钱淮安今日算得上是姗姗来迟,来了之后看到那把座椅,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是高兴。
“这是谁安置的椅子?”他看着众位朝臣问道。
钱淮安的第一心腹,当朝的龙图阁大学士叶渡笑道:“自然是为相爷您备下的。”
“老夫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合适。”钱淮安捋着胡须说道。
而他的话音刚落,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居然都纷纷说什么再合适不过,他为了大荣的江山尽心竭力,没想到帝王居然还派遣暗卫刺杀于他,让臣子们寒心云云,倒是捧得钱淮安笑容止不住的露出来。
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不要钱般的捧着钱淮安往那位位置上走,叶渡更是很干脆的就要按着他坐下。
裴锦朝啧啧两声:“相爷真的要坐在这里吗?”
“裴大人这是何意?难道相爷还坐不得?”裴锦朝平日在朝堂很少说话,私下里也没有和谁结仇,故而口碑还是不错的。
只是为何在这近乎众望所归的吹捧声中,独独提出疑问?
裴锦朝抬头看着那张龙椅,眼神透着一股清冷疏离。
而钱淮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心里却想着难不成是想让他坐到那上面去?
“这是大荣的天下,刘氏一族的天下,钱相只是臣子,如何能在这议政大殿上占据一席之位?难道功劳还比得上曾经的睿亲王不成?要知道当年睿亲王是亲自扶持陛下登基,而相爷则是亲手将扶持您的陛下给拉下了龙椅。”
这番话,如同在一锅热油中投入了巨石,热油溅起来,烫的所有人都惊骇诧异。
平时看着温和不言语的裴大人,今日居然敢在众多的朝臣面前和钱淮安呛声,那么下一刻就算是死了,估计也有不少人在心里念他一声好汉。
“睿亲王是有从龙之功,但是却不敢在日后谋逆,他是死有余辜,而且圣旨也是陛下下达,今日老夫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是谁?”
裴锦朝看了一眼钱淮安,然后转身慢悠悠的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下,之后感慨道:“真舒服,可惜呀,再舒服也不是那个位置!”
说罢,站起身,一步步的朝着那个位置走去,“睿亲王当年是否存有谋逆之心,这件事不是你钱淮安一个人说了算的,也不是你身后的这些狗说了算的,而是我说了算,天下的百姓说了算,至于我的身份,在我当年高中状元的时候,你不是就派人暗中调查过的吗?”
众人见他一步步的走上那个位置,抬手轻抚着扶手上的龙头雕刻,心里都觉得有丝丝的寒气涌出来,从头顶到脚底,一片凄凉。
“无极,让李朗月把人带过来。”他撩袍就在上面那个位置坐下,一瞬间,整个朝堂静若无人。
周无极转身出去了,而此时朝堂上的众人却全部都惊骇起来,为首的就是钱淮安一党。
“裴锦朝,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日你是必须无疑了。”
“裴锦朝,你吃错了药不成?”
“不管吃没吃药,今日他既然敢坐在那上面,就必然是没有活路。”
下一刻,甚至有在朝的武官开始往上冲了。
裴锦朝一声响指,外面呼啦啦闯进来一群禁军,上前直接就按住了那几位武将,而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切,纷纷傻了眼。
“你到底是谁?”钱淮安心中惊骇的快要让他维持不住此时的脸色。
这个裴锦朝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轻而易举的可以调动禁军,而且这些禁军在前半个月还都是听他调派的。
“想知道?”裴锦朝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人,“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很快。”
外面,沈康亲自接了刘茂进来,当刘茂看着高居在龙椅之上的裴锦朝,满意的点点头。
“你这孩子倒是快,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
裴锦朝站起身,走下高位,上前扶着他在下面原本安置给钱淮安的椅子上坐下,“三皇伯,前些日子让您受惊了。”
“这都是小事,无妨,能看到你走上那个位置,我这也就放心了,希望你父王和母妃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会的!”他抬头看到李朗月已经带着一身颓废的刘彦进来,唇角的笑意冷冽至极,“数日不见,陛下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也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了。”
“裴锦朝?你也成了钱淮安的走狗?”刘彦抬头看着他,见他的表情很是阴冷,心里不禁打了一个突。
这个裴锦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看似是效忠他,但是和钱淮安也有来往,而看似亲近钱淮安,实际上也给他出过打压钱淮安的主意。
裴锦朝冷笑一声,道:“就凭他也配!”
他缓步上前,而李朗月也接到周无极的眼神,抬手在刘彦的腰眼穴位按下去,下一瞬刘彦的身子软软的跪在地上。
“放肆,朕是天子,李朗月,你不要命了!”居然让他给裴锦朝跪下,凭什么?
“自现在起,这大荣的天下是我的了。”裴锦朝半蹲着身子,看着刘彦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你曾经和我说过,若他日你登基,必定要让大荣的百姓丰衣足食,安乐无忧。你也说过,你会一辈子待我如兄弟。你可还记得在我成亲那日,你送我的双鱼同心玉佩?上面有我和她的名字,还说那是你一刀刀自己亲手刻的……”
“……你,你是……”刘彦此时的表情可谓是极其的惊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吓傻了。
“你记得王府后院那颗梅花树下,你我二人为了计较谁的个子高,而刻下的度量?记不记得你尝过我母妃做的梅花饼之后,说的什么话?记不记得我死之前,你在勤政殿和我说的什么话?刘彦,你是不是都忘记了?忘记当年是谁从你的亲兄长剑下将你救出来,忘记是谁助你登上这九五之尊,忘记是谁在你掌控朝局之后急流勇退。刘彦,十多年前,睿亲王府的灭门惨案,是否曾在你梦中出现过?”
“你不是裴锦朝,你是刘璟,你是五皇叔的儿子刘璟,你是鬼,你是鬼,刘璟,你早就死了,别来找我,这都是钱淮安让我做的,我也不想啊……”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被封印的噩梦一般,随着刘彦的嘶喊,而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拉进了黑暗之中。
当年睿亲王是否有谋反之意,朝中的老臣都心知肚明,若是真的想要谋反,当初根本就不会有刘彦的事情,甚至就连先帝的事儿也没有。
可是所有人心里却又都明白,哪怕是睿亲王退出朝堂,影响力依旧是空前的,钱淮安想要往前进一步,必须要除掉睿亲王这尊大山,否则他拼尽全力,也只需要睿亲王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回原形。
然后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大罪,让多少朝中老臣愧疚之际告老还乡,新鲜的血液又全部都是被钱淮安把控,朝中很快就成了钱氏一党的一言堂,谁若是敢和他们唱反调,其结果必然是不得善终,长此下来,关于睿亲王一事,再无人提起,也不敢提起。
可是眼前的男子分明就不是当初的那位惊才绝艳的世子爷,但是废帝却又空空声声说,他就是睿亲王世子刘璟。
看来适才他说的话,是只有废帝才知道的,否则的话他的反应如何这般的大。
“别在我面前喊冤,你一点都不冤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那样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在永巷呆一辈子,另外宸妃和佑和已经死了,为你殉情,不过宁妃还活着,她会进去陪你的。”
说罢,他站起身冲着李朗月挥挥手,李朗月带着满腹的疑问,让人将废帝刘彦带走了。
而废帝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替自己喊冤,只是不断的高喊着“我也不想这样”。
他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看着钱淮安等人,冷笑道:“别以为萧震霆带的那几万人可以救你,没用的,那几万人也是我的。禁军,锦衣卫,巡防营,五城兵马司的人全部都是我的。”
他的话好似魔咒一般,牢牢的将钱氏一党众人禁锢在当场。
之后他伸出手,从沈康手里接过一本折子,上面记载的全部都是依附于钱淮安的朝中官员以及地方官吏,这都是历年来,鬼叔派人暗中调查的,无一纰漏。
“姜姑姑!”他开口唤道。
“少主!”一身穿素雅衣裙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冲着裴锦朝深深的行礼。
“这些年你在宫中,想必对后宫的宫婢和内监都已经摸透,让李朗月给你一百禁军,全部把各方势力的眼线给我揪出来,罪责重大的不用留了,轻的就赶出宫去。”
“属下明白,请少主放心。”姜姑姑说罢,就上前,冲着李朗月微微福身,然后李朗月再次顶着满腹的疑问,调拨给了姜姑姑五个小队的禁军带走。
前朝后宫的宫婢和内监如何的哭喊求饶,这都不是让他们上心的,如今裴锦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折子,好看的眉眼带着阴厉,让在场的左右朝臣,心里都寒意难耐。
钱淮安忍着怒气,冷笑道:“当真是好手段,就连陛下身边多少年的奉茶女官都是你的人。”
“你知道的太晚了,别以为事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是因为我让你掌控的。钱淮安,你确实很聪明,也懂的隐忍,这么多年为了让你走到这一步,我也算是费尽心血,只是最终你差我的,可不是一子半子,在你当年怂恿刘彦灭我睿亲王府的那一日,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修长好看的手掌撑在御案上,抬头看着李朗月道:“李大人,这名单上面的朝臣,一个不留,若是府中有妻子儿女牵涉其中,同罪问斩,不知情者。不予追究!”
李朗月这次这是颠颠的跑上前,抬头看着裴锦朝,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看到他开口笑道:“先忙正事,都一切忙完,咱们在好好的喝一杯。”
“好……”他点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重新整了整衣冠,抱拳道:“臣领旨。”
这也就是说,认同了裴锦朝的身份。
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百人,单单是朝中涉事者就多大三四十位高官,占据朝中要员的三分之二,余下的全部都是地方官吏。
“辰钰,你这把人都给杀了,朝中岂非要乱套了?”刘茂看着裴锦朝,他自然不会为这些人可惜,而是一下子被清空大半,各衙门可怎么调派。
裴锦朝看着刘茂笑道:“三皇伯,这都是小事,今年会加开恩科的,这人做官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的本分,连本分都忘了,留着何用?这些年,大荣朝因为钱淮安和刘彦的干系,乌烟瘴气,这么多的皇叔和皇伯也都因为这二人的干系,死的死亡的亡,早已经腐烂成风,也是时候要清理一下了,待这次事了,三皇伯不如再开一次水陆法会,算是去去这宫里的晦气?”
刘茂笑呵呵的道:“这次我就不参与了,等到你什么时候为你父王和母妃迁陵,我再为他们做一场水陆法会。”
“那侄儿就多谢三皇伯了。”裴锦朝上前,深深的对着刘茂拜了拜。
大势已去,钱淮安也只能自认倒霉,任由着李朗月派人将他们压下去,他的腰杆似乎还挺得笔直。
接下来的半个月,朝中各部门衙门都是忙的晕头转向,当然最忙的还是李朗月,这次清理余孽的众人一并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心里可是担心的食不下睡不安,就怕错杀错放。
而长公主府,此时也是气氛格外的紧张。
“你真的是辰钰?”长公主还未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就得到钱淮安擅自废帝,想独揽朝堂的消息,奈何他们夫妇却出不得府,被钱淮安的人给看的死死的。
后来更是听闻钱淮安被问斩,连带着朝中几十名重要官员都同时罢官问罪,而且还是裴锦朝登上了那帝位。
长公主心里紧张担心的同时,更多的是愤怒,她觉得自己被唐敏这些年的伪装给骗了。
“堂姐可还记得,在我三岁那年,你来王府玩,当时你很调皮,居然怂恿着我爬上了后院的假山,之后咱们二人谁也下不去,后来还是郭管家过来,将咱们二人抱下去,当时我险些摔下去,是堂姐拉住了我,可是你的左手臂也被砾石割破,至今还留有疤痕。十岁生日那年,父王因为讨伐北戎,而母妃病重,也是堂姐来到王府,照顾母妃的同时,陪着我练功习字……”说到这里,他却突然感怀的笑道:“说是陪着我,实际上是在旁边捣乱吧,当时你还在我书房内做刺绣,明明是一只鸭子,你偏要说是鸳鸯。”
这些事情,别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而长公主听着他的话,在旁边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好一会儿她才哽咽道:“辰钰,是堂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五叔和五婶,当我得知他做的那些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是堂姐对不起你。”
“我从未埋怨过堂姐,只是刘彦……他耳根子太软,欲望太重,容不下父王和母妃,也容不下我。当初我中毒是他经过太后之后,让我母妃把毒药送进了我的口中……堂姐,我不会杀他的,也算是全了咱们二人的情谊,只是这辈子他都别想离开永巷了,以后若是你想见他,可以随时回来。”
长公主沉默了很久很久,这才叹息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辰钰,我了解你的性子,你自小就聪慧,懂得顾全大局,此时京城的局势诡异莫名,南疆和北戎也是虎视眈眈,切莫杀戮心太重。”
“堂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平南王留不得,而那边是我大荣以南的国界线,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我也知道堂姐在沧州久居多年,不知……”
长公主却突然站起身,看着她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有事就和王爷说吧,咱们姐弟也有十多年没一起坐下说说话儿了,今儿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吧,我先去厨房看看……辰钰,我会暂时留在京中,等小敏坐上那个位置,后宫安定下来再回去。”
裴锦朝这个时候站起身,抱拳冲着长公主行礼,声音带着一抹喜悦道:“辰钰多谢堂姐。”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先前我还因为你的事情怀疑过小敏,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堂姐何错之有,那今日辰钰就叨扰了。”
沧州是襄王一脉自封王之后就居住的地方,那里是大荣朝的粮仓,每年有两成的收成都是产自沧州。
如今让他们贸然迁居云南,说实话,襄王说不答应,裴锦朝都不会觉得奇怪。
“襄王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其实我还有洛王这个人选,听陆晟说,洛王世子倒也是个争气的,只是云南那边……”
“云南不比沧州差,甚至说起物产的丰富还要比沧州好太多,如今大荣朝内部刚平息,内耗极其的严重,作为刘氏子孙,自然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沧州那边有两座铁矿厂,先前都是在钱淮安的掌控之下,如今收归国库,倒是能缓上些许。”
“只是堂姐的身子无碍?这南北温度差异比较大。”
襄王摆摆手笑道:“无妨的,长公主这几年也都不大理会王府的事情了,总是喊着让我带着她到处走走,这次也是一个机会。”
裴锦朝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的话,云南府那边我就交给襄王兄和你的长子了,沧州那边就交给子敬,如今堂姐是我血缘最近的人了,一门双王是我给你们的承诺。”
襄王闻言,苦笑着摇头,对他道:“你这是要逼着我早点让出王爷的位子,不过也罢,就带着长公主做个闲适自得的老王爷吧。”
次子承袭沧州府,离开之后他就是王爷,而次子成了王爷,长子怎么还能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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