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时也便听懂了这位老臣的意思,那便是姚氏一族既是个庞然大物,百年世家的经营早已门生遍天下,不论他想借助姚致远乃至姚家辖制哪个重臣,以达到平衡朝堂之效,都是手到擒来。
而那姚致远既然足够中庸,哪怕他允了这人入阁成为朝廷重臣,他也不用担心姚氏一族翻天,自有这位姚家人替他管束自家族人与姚氏众多门生。
那他既然当时就明白了何老侍郎的深意,不但叫那姚致远入了阁,还在三年后便令姚致远成为首辅大臣,怎么现如今却对一个秦楚怀手下留了情,前些天还险些便允了姚致远的告老?
他怎么偏偏就忘了,只要他不允姚致远告老,他根本就不需要秦楚怀替他制造朝堂平衡?
那内阁里只要有那姚致远在一日,何止是文若行当不成首辅,这朝堂上就不会叫文若行一家独大!
那秦楚怀入了阁的这几年,不也被姚家辖制得门生无能、个个儿难出头么!
他怎么又偏偏没想到,那姚致远执意告老,想来也是因为他未曾及时惩罚秦楚怀、就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好在皇帝终归也明白,他之所以留下了秦楚怀,多半还是想叫太子拿着秦家立威,这才没舍得将秦家在两湖赈灾款一案案发时一刀切了。
可现如今这秦楚怀老匹夫的阴谋罪状已是又多了一项,竟然将他的亲妹夫都拉拢走了,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他这个做皇帝的若连眼前事都处置不好,连自己的颜面都找不回来,却偏偏惦记起了如何帮着将来的皇帝立威,他岂不是白坐了这些年龙椅!
这不是顾此失彼又是什么么!这不是养着虎狼等着将来宰肉吃、却忘了虎狼随时都能咬他一口!
随后也就是一个时辰后的乾清宫里,秉笔太监汪淳便已替光武帝拟好两份草诏,再便是准备将那两封信抄了副本出来,以备一起送往内阁商议外加票拟。
那两份草诏倒是好说,一份自然是立齐王为东宫储君,一份是再次驳回姚致远姚首辅的告老奏折,汪淳既是做了多年秉笔太监,他一点都不意外。
可等得汪淳抄到那两封信的时候,他那密密麻麻的冷汗便不禁争先恐后从额头冒了出来。
这、这两封信里涉及的不是谋反大罪么?其中一位写信之人竟然还是平乐长公主的驸马苏寅生?!
那他是不是该抽个冷子给长公主报个信儿啊?譬如前往内阁送草诏的时候?
皇帝见状便冷笑着抛了个帕子过来,口中亦是冷声道快擦擦你的汗:“汪淳你若敢叫那汗珠子滴在这两封信上,朕这便要了你的狗命!”
“朕可告诉你,别当朕不知道你的狗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
“平乐需要你给她报信儿么?你是不是忘了朕早些日子下的密旨,勒令苏驸马闭门养病,那密旨难道不是你写的!”
汪淳慌忙一手捞过那帕子擦汗,一头匆匆磕在地上,直道奴婢该死,也不知这头究竟磕了多少个,这“该死”说了多少声,脑袋已是要散黄儿了,这才被皇帝喊了起来、命他继续抄信。
……如此等到冬至月的初十这一天,韩宓先是清早起来便得知她娘发动了,也不待她飞快跑到正房帮手去,便在院门口听说秦楚怀已于昨夜归案,太子亦是得了圣命负责监审,今日一大早已是摆驾三法司。
韩宓跑向正房的脚步登时咻的停了下来,双手也情不自禁的掩住了口,眼泪亦是同时夺眶而出。
如果说十二天前得知齐王得立东宫储君,又知道皇帝已经彻底驳回了姚首辅的告老折子,她还只是心头仅有三分窃喜,同时也在焦灼的等待秦楚怀的下场,这下场一日未到便一日算不得尘埃落定,今日这岂不是双喜临门!
齐王是比前世早了很多年坐上太子之位,这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鼓舞,姚首辅既未成功告老,又给她解除了一份忧患,那生怕皇帝不办秦楚怀、只为了留着秦楚怀制衡文阁老的忧患。
可那秦楚怀老匹夫一天不进大牢,她就一天无法彻底安心不是么?
却也就在这时候,韩宓就远远的听见正房方向传来一阵呼喊声,她的眼泪顿时凝住了,想要立刻拔腿再往正房跑去吧,却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
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不是早些天便差人将表姨母替她娘找来的稳婆接来自家住下了么,表姨母不是说那稳婆极有经验么?
韩宓一时就被自己这些想法吓疯了,腿便越发抬不起来;她只好努力的瞪大朦胧泪眼,连声唤着青芽你快来扶我一把。
却也不等青芽伸手过来,正房那边院门处便跑出了一个人,那人一边往韩宓面前跑、一边高声笑着喊道,恭喜大姑娘贺喜大姑娘。
“太太刚给大姑娘添了个小兄弟,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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