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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漠然地望着正在翼城发生的血战。
韩遂命令鸣金退兵,暂做休息。他在两个时辰内,只对翼城西门发动了两次规模不大的进攻。他的任务是佯攻,目的是牵制守城兵力,所以进攻节奏非常缓慢。皇甫铮率领步卒很轻易的就把他们击退了。
东城门。华雄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六月惊雷的进攻。羌胡只是应付着射了两轮箭,然后就躺在地上休息了。羌人士卒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聊,好象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放牧。
南城门。傅燮率领士卒们顽强而坚决地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到了中午,北宫伯玉命令军队暂时停止攻击,稍做休息。
傅燮手拄血淋淋的战刀,气喘吁吁地坐在城墙上。叛军后来的进攻非常凶猛,每次他们都能成功突破城防。傅燮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四下截杀阻击,酣呼鏖战。此刻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甲胄也多处破裂,已经疲惫不堪。
他久历战事,对城上城下随处可见的血肉模糊的士卒残骸视若无睹。前年,他随大帅皇甫嵩在冀州征战黄巾军,仅下曲阳一战,就斩首敌人十几万,眼前这点血腥场面,算得了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吞吸着饱含浓郁血腥的空气,心中的战意愈发高涨。
一群送水送饭的百姓涌上了城楼。傅燮看到儿子傅干给他端来一碗水,心里很高兴。他笑着问道:“你害怕吗?”傅干畏惧的四下看看,点点头。傅燮一饮而尽,把碗递给儿子,笑道:“小子,你觉得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吗?”傅干闻言,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他当然不愿意父亲战死,但眼前的劣势太明显了,就是一个孩子,他也看的出来毫无胜机。
傅燮伸手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古人说,‘圣达节,次守节’。商朝的纣王荒淫暴虐,周武王起兵讨伐将其诛杀,其旧臣伯夷避入首阳山,坚决不食周粟活活饿死。后圣人孔子称伯夷为贤。当今天子要远远好于商纣王,我虽然比不上伯夷的德操,但我知道食君之禄要忠君之事,我不会背叛朝廷,更不会背弃天子。”
傅燮站起来,指着城外声势浩大的叛军,笑着说道:“小子,你看,我今日这么做,必死无疑。”他用力挥着手,豪气冲天地说道,“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傅干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傅燮搂着自己的儿子,疼爱地说道:“你很有才智,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但你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首先是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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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王国的军队做为主力强攻。武都负责阵前指挥。
武都有个手下,是金城隐士张策的弟子,叫姜舞。此人是翼城大族姜家子弟,二十多岁,长相清秀,武功奇高。他是军队里的军侯。大战开始后他带领攻城军队发起猛攻,第一次进攻就登上了城墙。守城的士卒被他一口气杀掉了十几个。汉阳郡府的兵曹从事孙经带人扑了上来。姜舞太厉害,手上的战刀不停地咆哮着,每刀下去,必定见血。孙经稍不留意,就被他砍掉了一只胳膊,接着姜舞飞起一脚把他踹到了空中。一路狂奔而来的傅燮眼睁睁地看着孙经在空中飞舞,被十几支飞窜的长箭洞穿,接着看到孙经的尸体重重地坠落到护城河里,发出轰然巨响,溅其满天的水花。姜舞的这一脚,威力骇人。
傅燮带着满腔的怒火杀向了姜舞。他不认识姜舞但姜舞认识他。姜舞很敬重他的为人,根本不想伤害他。两人力拼了十几招之后,姜舞一刀砍断傅燮的战刀,只身一人从容退下城墙。攻城失败。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北宫伯玉和王国分别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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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站在渭水河边,望着对岸。翼城淹没在黑暗里,连一点轮廓都看不到。
这是叛军攻打翼城的第十天了。汉军的斥候多次泅水到对岸侦察。他们告诉李弘,翼城还在太守傅燮的手中,翼城军民还在傅燮的带领下顽强地坚守着。因为语言和对地形熟悉程度不一样,现在负责侦察工作的都是西凉军队的斥候。他们在向李弘禀报翼城战况的时候,都期待着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豹子能够力挽狂澜,击败叛军,解救翼城。李弘从他们的目光中读懂了这种信任和期待,但他无计可施。他带着两千黑豹义从已经在渭水沿岸漫无目的地游戈了八天。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待在子秀山,却要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往返奔跑?难道他能发现奇迹?难道他能击败叛军?
李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累,非常累。从回到卢龙塞开始,他就没有享受过悠闲。相反,他在鲜卑的时候,在虎部落做奴隶的时候,却整天闲得无事可干,最后无聊到举石头马槽练功夫。两年多来,好象只有一次短暂的休息,那就是和田重几个人回徐无城看望小雨。小雨那双幽怨的大眼睛让李弘刻骨铭心。他永远都记得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时的感受,那是一种痛苦,一种令人震撼的痛苦。
他痴痴地站着,脑海里全部都是那双幽怨的眼睛。
“大人……”赵云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李弘悄悄叹了一口气,用力吸了几口河边潮湿而清鲜的空气,极力将脑海中那双哀怨的大眼睛藏到心里。他转身向赵云看去。
赵云和庞德两人最近混得很熟,没事的时候两人还比试武功。李弘看到庞德手上拿着一卷文书。
“谁的?”李弘问道。
“左司马的急书。”赵云回道,“快马送来的,好象是急事。”
“怎么?粮草的事又出了问题?”李弘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庞德递来的竹简。砍刀赶忙走过来,迅速点燃手上的火把。李弘就着火光,草草看了一遍之后,神情顿时有点恼怒。
“大人,出了什么事?”赵云问道。李弘随手把书简丢给他,独自走向了河堤。
“子龙,出了什么事?大人好象不高兴。”砍刀举着火把,望着李弘的背影,小声问道。赵云和庞德匆忙看了一下,神色都有些紧张。
“砍刀,陛下派人来犒劳慰问我们了。”赵云慢慢说道。
砍刀一愣,问道:“这是好事嘛。大人为什么不高兴?”
“这个时候来犒军,可不是好事。”庞德看了砍刀一眼,说道,“现在西凉形势非常糟糕,按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年底前我们能把叛军阻挡在陇县,保证三辅不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这个结果陛下肯定不满意。大人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大小官僚,这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们岂肯放过?”
砍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是阉人吗?如果是阉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庞德奇怪地望着砍刀。砍刀冲着他神秘地一笑,没有说话。赵云瞪了砍刀一眼,说道:“来了四个人,只有一个是阉人。”
李弘觉得天子这时候派人来犒军,明显就是不信任自己。他一心为了大汉,辛辛苦苦在西凉征战,肃贪,对陛下也忠心耿耿,结果在关键时刻,天子竟然派人来西凉督察自己,其目的不言而喻。他想到天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手诏联系,看来天子是准备兔死狗烹了。李弘突然很沮丧,也很愤怒。
“大人,我们还是立即回子秀山大营吧?”赵云走到李弘身边,说道,“目前,西凉的局势非常艰难,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扭转形势,你看……”
“大人,这个时候你还是在大营里亲自坐镇为好。”庞德说道,“叛军的粮草辎重带得很充足,我们很难找到袭击的机会。如其在这里乱转,还不如回去早做阻击的准备。翼城……”他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说道,“翼城估计很难有解困的机会。”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和朝中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阉人打交道,我不回去。”他指着赵云和庞德说道,“你们给左司马和鲜于大人各写一封信,就说我正在寻找战机,短期内不能回去,所有事情都由他们酌情处理。另外告诉左司马,再向京兆尹盖大人催讨粮食,争取早日赶到子秀山大营和主力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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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章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九羊皮是北宫伯玉的结拜兄弟。他奉北宫伯玉之命,带着一罐鲜美的牛骨头汤到允吾。边章就好喝这个。边章在夫人的伺候下,一口气喝了半罐子。然后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另外半罐子又喝了。
阎行和九羊皮看到边章精神很好,都很兴奋。两人抢着和边章说话。边章说他想出去晒晒太阳。两个人连声答应,把边章连同躺椅一起抬到了院内。边章很舒服地躺在阳光下,拉着夫人的手,小声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边章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边章的夫人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忽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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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伯玉望着一脸悲戚的九羊皮,半晌无语。
“他都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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