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二地母亲死得早,家中只有老父一人,这孩子看来极是老实,木讷的说不出两句话,胡实在忙拉着他,谢过了师公,回了左边地小房子。
倪克嘴角一歪。丢掉剔牙的木棍儿,起身朝房中走去,麻袋和草鱼嘿嘿地淫笑一声,坐在堂屋里,就着整鸡整鱼,继续喝着小酒儿。
胡实在和儿子进了房,不一会儿就吹熄了灯睡了。原来,他们入的会地确是红缨会。红缨会信奉太上老君,会律极严,教中弟子生老病死、你婚我嫁都须禀报师公知道,这师公并非江湖门派中地师祖,而是红缨会的专有称呼,意指首领。
按照教规,迎娶新娘的时候,男方须恭请道君祖师莅临降福。这祖师是神仙,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就由师公替代,请神上神。新媳妇要排摆香案,跪接师公入新房。施以仙法秘术,直至天明师公才会施法完毕,新娘再俯地恭送师公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新郎并亲戚眷属一例远僻。不许私自窥探,否则祖师就要降灾祸。附近小王庄曾有兄弟二人,弟弟成亲时一时好奇,因为他地嫂嫂也曾受过祖师赐福,便私下向嫂嫂问起,孰料嫂子只是涨红了脸,无论如何不肯对他说出赐福经过。
这小子心中实在好奇,夜晚时偷偷跑到新房窗外窥看师公施法。不料被师公的门下弟子发现,对他斥责了一番,第二日他出门时便因和一个过路人口角被杀死了,据说这是得罪了祖师,才招来杀身之祸,从那以后,再无一人在师公施法时敢予偷窥。
草鱼喝了两杯,有些尿急。摇摇晃晃到了房后。此时伍汉超已摸到窗下,隐约听得脚步声起。立即蹿身而起,半空中脚尖在砖墙上轻轻一点,如同狸猫儿一般翻上了屋檐。
今天一轮明月,晒下淡淡银辉。伍汉超听得后窗下那小子哼哼唧唧地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哗哗地解起手来,他四下看看,轻轻挪到中间房顶,先解下外袍罩在头顶,然后才悄悄启下一块瓦来,借着一点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房中到处挂红,喜气洋洋,两枝红烛已燃了少半,贴墙摆了一个香案,那叫倪克的武馆馆主红带束腰,已斩了公鸡滴血入酒,在那儿念念有词地祷念半晌,然后抓起一张画了符箓的黄纸迎空一抖,那纸“嗤”地一声就在他手中燃烧起来。
倪克虚空舞了几下,将那纸符掷入掺了鸡血地酒中,旁边已掀了盖头恭敬而立的新媳妇儿见了这神奇的一幕,不禁讶然轻叫一声。
伍汉超虽不是道士,但是对这引燃符箓地道家戏法并不陌生,瞧那人神秘兮兮故作神奇,他不禁晒然一笑。
倪克捧起酒杯,庄重地念道:“红缨肇生,元尊始创,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有难相死,有患相救,恭请祖师,莅临我身”,说着身子一阵乱抖,然后对新娘子威严地道:“把圣酒喝掉”。
那新娘子才十六芳龄,庄户人家女子,肤色微有些黑,但是弯眉俊眼,小嘴樱桃,长得果然水灵灵花一般的漂亮。她见师公好象祖师爷上了身,虽然不会饮酒,却也不敢推辞,忙接过杯来,将那水酒一口饮了。‘
水酒是江南米酒,酒力不深,只是渗了鸡血纸灰,虽说是圣酒,那味道并不怎么样,李家姑娘呛了一口,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的,倪克见了色心大起,他嘿嘿一笑道:“你本名叫什么?”
李家姑娘嗫嚅道:“回五师公,奴家姓李,本名小雨。”
倪克和声道:“小雨呀,本座现已请了祖师上身,快吹熄了灯宽衣去床上躺下,本座要施法赐福了”。
李小雨吃了一惊,揪紧衣领吃吃地道:“五师公,还……还要熄灯宽衣?”
倪克眼一瞪道:“大胆,本座现在是道君法师元神在身,红缨会徒娶亲皆是这般赐福,你还犹豫甚么?还不听命行事?”
李小雨吓了一跳,想想本村就有几位姐姐、嫂嫂是五师公赐福施法,也未见她们说过甚么,想来天神施法就是这个模样的,她不敢再违逆倪克,连忙乖乖地吹熄了蜡烛,摸到床边悉悉索索地脱了大红的外衣,只穿着小衣含羞爬上了床。
房中一暗。伍汉超已看不到房内情形,不过这时他已猜出几分,估摸这神棍以邪教道义要诱骗姑娘地身子,这姑娘竟然这时还对他信任有加,丝毫没有怀疑,直令伍汉超都觉得不可思议。
伍汉超幼读诗书,又在武当多年,文的武的、黑白两道。多少都明白一些,他自然想象不动村夫愚妇对于神鬼地迷信程度。要知纵然五百年后地今天,时常还有乡民被些神棍骗去了清白都不自觉,更别提那个年代了。
倪克匆匆褪了衣裤爬上床去,姑娘一摸,竟是一具光溜溜地身子,不由大骇,惊叫道:“五师公。你……你做什么?不要碰我……”。
倪克淫笑道:“怕地什么?本座施法赐福一向如此,这十里八乡凡是本会的信徒,成亲时都是这样,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这是本会秘法,任何人都不可说出。你放心,本座明日教你个法子,不让你夫君察觉你失了身子便是”。
李小雨又惊又怕,同时又觉四肢酥软。眼皮也觉重起来,就连挣扎地劲儿都弱了,她不知那酒里掺了东西,仍自苦苦哀求:“五师公,放开我,哪有……哪有这般施法赐福的?”
伍汉超暗暗庆幸:今夜若不是自已来,这姑娘就要被人骗奸了身子,这哑巴亏吃了。为了清白和怕失去丈夫,她又不敢对人说出,无形中就还要再造成更多的姑娘遇害。
他本想看看这神棍还有什么戏法,如今看来下一步戏法也算不得独门秘技,是个男人都会使了。伍汉超伸手从瓦上拗下一片,估着那倪克地声音体形,攸地屈指弹去。
李小雨对于祖师深信不疑,同时那么多姐妹都经历过这一幕。如今也不见一个指说出来。这不免令她半信半疑,她没有及时呼救。现在纵然想要再叫,也已是眼皮沉重、四肢绵软呼喊不出了。倪克光着身子正去脱她小衣亵裤,忽然屁股一疼,不由唉哟一声,骇然回头喝道:“什么人?”
他叫完才怔了一怔:这屋里怎么可能有人?”
伍汉超微微一笑,摸出枚金钱镖反手弹出射向后院,夜色中一声悠悠长啸传出,后院墙外十个番子一个衙差发一声喊,拔出刀就翻墙冲了进来。
伍汉超将头上蒙的衣服一扯,一缕月光直射入房,他脚下使力一顿,哗啦一声踩碎了屋瓦直落下去。
尘土飞扬,在射下的月光中恍若一团云雾,伍汉超笑道:“武当通微显化真人第七代传人前来会会你这位红缨大仙”。
通微显化真人是英宗赐予武当张三丰的封号,算是地行仙的级别,到了下一辈明世宗,就要封为真君,改成天上地神仙了。他见倪克装神弄鬼,是以搬出了祖师爷名号,有那尘雾缭绕,瞧起来还真象仙人下凡。
倪克大骇,赤条条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是他装神弄鬼在手,开武馆那些拳脚功夫比之伍汉超差的不可以里计数,人若赤身裸体,功夫又打了三分折扣,哪里是他对手,三拳两脚便被伍汉超踢翻在地,那一脚踹在肋下,骨头都断了两根,骨碴倒刺入骨,疼得钻心,他哪里还站得起来。
伍汉超掏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笑吟吟地走到床边一看,只见那位小雨姑娘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只是身子已动弹不得了。
麻袋、草鱼两个乡间地痞货喝得醉眼朦胧,听到房中哗啦一声,还道今晚师父赐福赐的太过卖力,正自贼笑不已,就见十多个明火执仗的大汉冲进房来,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被摁翻在地。
这边一动手,街头把风的人立即通知了围堵武馆的番子,三十名内厂高手和八十名巡检司地官兵一哄而入,武馆里地人都已睡下,又是群龙无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三五个悍然反抗,被内厂番子毫不留情地砍死之外,余者全部就缚。
知府衙门得了准信儿,晓得这武馆确是秘密帮会红缨会的山门,萧知府立即命令知府衙门快壮皂这三班衙役全部出动,又命人调集民壮,杨凌拨了五百官兵协助,开始全城锁拿所有与倪家武馆有关地人员。
杨凌和成绮韵在厅中饮茶相候,待见伍汉超兴冲冲地赶回来把经过说了,杨凌击掌道:“好!这人既是五师公,想必他上面还有大鱼,叫知府衙门尽快问出口供,最好将红缨会一网打尽!”
伍汉超笑道:“大人放心,知府衙门正在审问倪家武馆一干人等,一俟问出有关人员,都是称缉拿入狱地”。
成绮韵冷眼旁观,忽地道:“大人,有一件事,卑职觉得大人应该马上吩咐下去”。
杨凌喜道:“你想到什么了,快讲!”
他素知成绮韵智计百出,绝非他所能及,以为成绮韵又有何妙计,是以急急相问。
成绮韵轻声道:“大人可否请伍公子再辛苦一趟,那胡家父子媳妇儿、还有知府衙门问案的官差,红缨会不法之事必多,大可用来治罪。这洞房传道的秘密,能瞒就瞒了吧”。
杨凌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只觉身上燥热,脊背都出了一层细汗,立即喝道:“汉超,马上跑一趟,那胡实在一家,还有官府中知情的衙差、官员,谁敢说出洞房传道机密,严惩不饶”。
伍汉超这才警觉,连忙答应一声,掠出门去翻身上马,又狂奔而去。
成绮韵幽幽叹道:“胡实在一家也被拿进了官府,只要恐吓住他们,想必这秘密不致传扬了出去,只是朝廷就少了一条严缉邪教的理由。”
杨凌摇摇头,他慢慢起身,走到成绮韵面前,向她深深一揖,成绮韵慌了,手中无措地道:“大人,你……你这是做甚么?”
杨凌感激地道:“绮韵姑娘,明日这镇江乃至整个江南,少了无数离散的家庭、上吊的妇女、没有母亲的孤儿,皆是拜你一言所赐。我也因此少了一桩负疚一生地大罪孽,绮韵,我真心真心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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