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定下的规矩,给皇帝上奏折,先要用红色帖子送给他。称为“红本”,然后再上报通政司,称为“白本”。这一来完全剥夺了通政司有权直接上达天听地权力,通政司偌大地衙门成了司礼监的收发室。
刘瑾这么做一是为了剥夺通政司之权,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刘瑾这人读书不多。读书人写奏折又喜欢怎么深奥怎么写,他看着吃力,也看不懂,又不愿意这么稀里糊涂给皇上呈上去。所以想出这么个办法,所有奏折一式两份,提前送到他地私宅一份,以便什么事都做到心中有数,随时可以和手下商量。
“有紧要的事吗?”刘瑾顺口问了一句。
“公公,百官送来的贴子都没写上‘急’字,不过最上边一贴是通政司转过来地,说这是内廷事务。与外廷无关,不应通过通政司登记、上奏”。
刘瑾好奇地拿过那份奏疏,外边是红色信封,上边工工整整写着“转传刘瑾”。
刘瑾一见勃然在怒,“嗵!”紫檀木的竹节脚桌又受了重重一击:“混帐!好大的狗胆!通政司越来越放肆了!”
张彩和张文冕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惹得刘公公如此大发雷霆,两人急忙走近了一看。刘公公手里拿着奏折还没打开呢。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只见刘瑾冷笑着道:“通政司通政使马卿更想来是干够了,竟敢直呼咱家名讳。哼!刘瑾也是他叫的么?三儿,拿我的贴子回访马卿更,就说刘瑾多谢他老人家把奏折给我转来,改天儿刘瑾还会登门拜访!”
那个小厮连声称是,慌慌张张地退下去了。原来文武百官给刘瑾送奏折,封皮上都得写上“刘太监亲启,官某某顿首拜禀见”,有些投靠到刘瑾门下的居然恬不知耻写上“顶上亲启,门下小厮某某某拜”,就是李东阳等人也是客客气气,只有通政司头一回给他转折子,不知道规矩。
二人好言规劝一番,刘瑾才愤愤然地打开信封,瞧了奏折内容,刘瑾立即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内厂的折子,呵呵,离了杨凌,他们连怎么和皇上打交道都不懂,吴杰做了厂督,居然不知道怎么向皇上谢恩,把折子稀哩糊涂地送到通政司去了”。
张文冕刚刚劝说刘瑾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内厂,刘瑾从恶如流,果然迅雷,立即起身说道:“来人呐,快快备轿!”
他对张彩二人笑道:“咱家要马上去豹园儿把这谢恩折子送呈皇上,顺道儿求下皇上一道旨意,只要皇上开了金口,把内厂划归我的辖下,便马上安排人手接管内厂、架空吴杰、于永!”
“呵呵,威国公爷,皇上亲自点选您为永福公主作媒招驸马,这是皇上极大的信任呐。要说起来,咱们三人之中,威国公爵位最高,当然一切唯您马首是瞻。寿宁侯爷是国舅,是永福公主的至亲,也比咱家有资格说话,这驸马要怎么招,咱家听公爷、侯爷的”。
毕真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却挺精神,他笑容满面,左边一个揖、右边一个躬,说话极为客气。毕真原是尚膳监太监,因善于钻营,先被提拔为少监。然后又升为太监。杨凌以前常在宫中行走,见过这个人,不过彼此没说过话,也不熟。
寿宁侯张鹤龄却知道此人是典型地笑面虎,他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心狠手辣、贪财如命,王岳掌权时,他讨好王岳做了山东德州镇守太监。刘瑾从杨凌手中接管司礼监之后,他又头一个派人进京送礼,表示对刘瑾的忠心,因此被提拔为山东镇守太监。
刘瑾矫召下令,各府道镇守太监可以和同级地方官员享有相同的权力之后,毕真立即响应,越权擅自受理诉讼案件,并借此敲诈勒索军民财物。青州地猎户抚恤案就是由于他的蛮横欺压,激起了民变。刘瑾虽调动五卫兵马将民变百姓血腥镇压下去,可是也担心毕真再闹出大麻烦,便把他调回了司礼监。
“哪里哪里,本官年轻识浅。不懂地招驸马的规矩,听说本来招驸成该由司礼内臣主持,皇上疼爱幼妹,着司礼内臣、当今国舅和下官一同主持。是为了以示隆重,这大主意还得寿宁侯爷和毕公公作主才是”,杨凌忙也还礼说道。
杨凌辞去一众职务,一身轻松,身上的蟒袍换了赤红色的国公袍服,更显威武。寿宁侯知道他虽没了实权,在皇上面前却仍比自已吃的开,再说两个人一块做生意发大财呢。那是哥们儿呀,当初一点小小愉快早不放在心上了,忙笑吟吟地道:“国公爷为公主招驸马,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威国公莫要客气,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入场了”。
“好好好,公爷。侯爷。您二位请”,毕真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搬开椅子,笑容可掬地道。
三个人正在‘诸王馆’前门大街上地‘隆兴阁’吃早茶,这是就是为永福公主选驸马的主要地点,最后选出三个人选,才能带进宫去请皇太后和皇上亲自看看。
因为来到早,三人地官轿打了个照面,干脆一块儿上茶楼吃茶了,眼看着街上人流不息,涌往‘诸王馆’的人越来越多,三人这才起身下楼。
“六婶啊,帮我看下摊子,我去报名。啥?三文钱十个,五文钱二十个呗,嗯……行啊,差不多就行,我要是被招为驸马,就不卖驴打滚儿了”,一个脸色黝黑,笑的还挺甜的小后生一边匆匆地解着围裙,一边往‘诸王馆’跑。
杨凌坐在轿里,听到这话眼都直了:这……这都什么人呐?怎么卖驴打滚的小贩也可以应征驸马爷呀?永福公主……
杨凌想起在太子宫中初次相见,她的金钗刮响了屏风,自已被永淳逼着替她背黑锅时,那柔婉双眸中露出地丝丝歉意。想起江山社稷亭前,那个一身鹅黄宫装地娇美少女伴着天师步下台阶时明艳动人地笑脸……
想起在蓟州温泉,琴声幽幽,遮幔如水,一烛摇曳,白衣如雪,帘后犹如一朵出水清莲般气质高洁地大明公主,忽然,这天皇贵胄、高高在上的美少女形象和一个系着黑白难分的围裙,手里拿着一个竹夹子的黑脸小伙子重叠在一起。
那小伙子还猛地喊了一嗓子:“驴打滚来,三文钱十个”,这一嗓子一下子把那幽雅地琴声给吵没了。轿子猛地停了一下,杨凌的身子往前一倾,心里有点躁热烦闷,他掀开轿帘斥道:“什么事?”
现在杨凌是威国公,伍汉超被他安排进了兵部,只把刘大棒槌留在身边,算是家将头领。刘大棒槌挺着胸膛 领着一众家将护住轿子。
前边人流如堵,推推搡搡,维持秩序的官差挥着皮鞭劈头盖脸打将下去,喝道:“滚开,统统滚开,让三位钦差大人进来。你娘的,招亲使进不去,你先挤进去有个屁用,想当太监呀!”
“嗳,你怎么说话呢你,小爷我要是当上了驸马,就你小子这句话,就治你地罪!”
“嗬!就你小子那德性?滚一边儿去,老子我要是年轻十岁,机会比你大的多,闪开!都闪开了!”鞭子轮的啪啪响,倒也不会真的使劲往人身上抽。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役鞭子使的都好,鞭花在空中又脆又响。
人山人海,挤在中间地人脚不沾地,杨凌和张鹤龄三人的轿子虽被人护在中央,也挤得摇摇晃晃,哪个人都怕自已闪开,趁机被别人抢了位子,愣是没人挪地方。
远处有人把酒楼地幡子拔了下来。站在一张桌子上挥舞着酒幡,涨红着脸大呼:“岂有此理,为什么不准我们山西人报名?这不公平,我三更天就来站排了,大明是天下之大明,公主是天下之公主,凭什么北京户藉的要优先?”
桌子旁边有个小青年得意洋洋地起哄:“活该,谁叫你不打听清楚规矩的?站不死你!选驸马先在京中官员军民子弟中挑选。选不中,再到畿内、山东、河南去选,要是这几个地方都挑不出人来了,才到别地方选呢,你呀。慢慢地等吧。”
另外一个人就好言劝道:“算了吧兄弟,我是怀来鸡鸣驿的,正好进京探京,赶紧的来报名。结果让我再等两天,排在第三选呢”。
那青年就愤然道:“第三选好歹也有机会啊,我想选也没得选啊!嗳,他妈的,那个谁,我认得你,你明明是个乞丐,你来干什么?”
“我?我……北京人”。
那位山西老乡怕是要气疯了。跳下桌子就要打人,乞丐急忙哀求道:“大哥饶命,大哥饶命,这……这不是报了名就管晌午饭嘛,我就为混口饭吃,第一选就得涮下来,因为……我不认字儿”。
杨凌也差点跳出轿子打人,这都什么人呐。海选归海选。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吧?那是皇帝地女儿,高干子女中的高干子女。堂堂地大明公主,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选驸马这么随便?”
巡城御使领着二十多个衙役,过五关斩六将,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哭丧着脸道:“杨公爷,要不……咱们从后门儿进去得了,正门已经进不去了”。
“嗯,正门儿后门儿地没关系,我说……怎么这么乱呐?报名的人这么多,还有许多……你看那个,抱着咸鸭蛋筐地,这样的人也准许应选么?”
“是呀,公爷,只要是这四省百姓,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年龄在十四至十六之间,皆可入前三选,什么出身职业统统不限。前朝有位公主的驸马原来还是个养鸭子地呢”。
“条件……这么宽松?”杨凌艰涩地道。
轿子向后退去,远远的绕向‘诸王馆’后门儿。
杨凌一点信心都没了:“这么多人,什么水平的都有,海选啥时候才能结束?我……能选出一个让永福公主满意的驸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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