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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族落里,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夭折,葬礼是相应简单而且秘密的,亲属乡邻在慰问过后,也都相继散去,只留至亲处理后事。
外人传琼雪是为抵抗婚俗而自杀,因此族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面上不说鄙视他们家吧,但背地里还是会窃窃私语。族长更是对此颇为不悦,念在他们家痛失女儿,就过来瞧上一眼。因为柠什是活佛,便请柠什为琼雪念经超度。
族人的葬式分为土葬、水葬,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天葬,也称为鸟葬,就是被秃鹰分食。族人信佛,佛教认为人的肉身只是灵魂的容器,没必要保留,所以人们需要通过天葬来让死者的灵魂顺利升天。
起初他们商量想给琼雪天葬,这也是族落最普通的一种葬式,可是当倩兮从柠什嘴里了解天葬后,虽然她尊重族俗,可是还是无法接受,只需想一想也痛不可忍,于是悄悄跟柠什说可不可以水葬,如果他们不答应,她没办法参加,只得提前离去。
柠什考虑之后,于是和秋珠、孝哲商量,最后大家居然同意了。
地点选在了沧澜江,倩兮细心的为琼雪做了一圈的鲜花,亲人们行过礼之后,将她送入了江中,看着她越飘越远。
葬礼过后,巴桑原打算让赤仁在这边呆几天,陪陪秋珠,但是秋珠拒绝了。自从琼雪自杀后,秋珠就除了哭还是哭,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嚣张,连句话也不说了。巴桑实在担心她,就自个儿留在他们家,让柠什,赤仁和倩兮都回去。
赤仁从那天起,就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别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木头人。以前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变成这样,也让人心疼,倩兮摒弃了对他的偏见,一直在他身边陪伴。
回去的路上,还是柠什赶车,倩兮和赤仁坐在马车里,不断的跟他轻言细语,希望能帮助他早些走出阴霾,但是赤仁还是什么也不说,一直望着窗外。
就这样回到家后,因为巴桑不在,现在倩兮成了家里的女主人,只得承担起做饭洗衣的家务活,还得照顾赤仁一个情绪低落的人。
每当劳累不堪的时候,倩兮就会在心里埋怨容钦,他倒是走的干净,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不管不问,将一切抛给了她。唉。
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柠什,现在为了帮助她,也时不时做做饭,拾拾柴,帮她收收衣服,他的脸上虽然还总是一副风淡天高的表情,可是,那微颦的眉心,越来越代表着他将坠入凡尘。
看到家里现在变成这样,洛根常常一个喝几口闷酒,然后一出去就两天不见人影,他说的最多的话,全是对巴桑的埋怨。如果当年不是巴桑“发神经病”,也不会酿成今天的惨祸。
其实倩兮有时候也想,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琼雪的自杀呢?她的自杀是悍卫了自己的爱情,还是给了婚俗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不管怎样,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都是不值得提倡的。到底是年轻呀,心里面只有爱情。想起姨娘夫妻瞬间憔悴的脸,那样的儿女算是不孝吧。
可是,如果琼雪屈从了婚俗而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家,如果对方对她好还罢,如果不好,她就跟世世代代的族女一样,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肩上压着俗规的枷锁过完她渺小的一生。可能她就是怕自己这样吧,选择了早死早超生。
说到底,琼雪还是个太过执拗的姑娘,生活是由自己创造的,也许她可以试着爱以后的丈夫呀,谁说一定没有幸福呢?
想到这儿,倩兮就会长叹一口气,她说别人,自己呢?不是也在奋力的抵抗族规吗?不然,她也和赤仁做夫妻?她愿意吗?女人也是人,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意愿?不过她穿越过一次,更加贪生,她是绝对不会用死来解决问题。
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儿,一波又一波,这么几耽误呀,这冬天也只剩下尾巴了,河里的水也暖了些,她也趁着洗衣的空儿,让自己的心情放放风。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倩兮以为是柠什又来帮她,堆起笑脸回头,“柠什,不用了……咦?赤仁?”她惊讶的起身,上下打量赤仁。
他今天看起来难得的有些精神气儿,虽然表情还是很严肃,但眼睛没那么木了,“水很凉,我帮你洗吧。”
“哦,不用不用,现在水不冷了。”倩兮受宠若惊的摇头。
赤仁眼波一扫她的手,“你的手都冻红了,还说不冷。”说完,就走上前,蹲下去从她手中夺过衣服,不太熟练的洗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洗衣板都被他搓的一弯一弯的,倩兮看的心惊,却没去提醒他。也许,他只是想忙碌一点吧。
这些天,他除了去田里干活,一般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时到厨房,吃完再回去,很少说话。他就像变了个人,变的比容钦更加沉默。
赤仁很快将衣服洗好,一一放到盆子里,却并没有站起身走,反而是坐到土堆上,望着清凌凌的河水,说:“我想说说琼雪的事,你想听吗?”
倩兮猛打了个激灵,说实话,她早就想知道了。葬礼期间,因为大家都沉寂在痛苦中,没有人再去追究琼雪是如何死的,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他们都太清楚,不愿意多说,所以倩兮也没敢问。没想到赤仁今天会主动告诉她。
“你一直藏在心里很难受吧?如果你信任我,我十分愿意听。”她不是八卦,她只是关心现在的赤仁,希望他能舒解心结。
赤仁的眉心渐渐凝紧,眼睛里也慢慢流露出痛伤,好像想起那个场景,不忍回想。
倩兮静静的坐在他身边,悄悄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赤仁侧看轻瞟她一眼,淡声问:“如果你是琼雪,你会怎么做?”
倩兮一愣,这个,她还真没有想过,顿时陷入为难,“不知道……说实话,确实是很难的选择。不过,可能人和人的思想不同,按我的性格来说,首先,我不会爱上自己的表哥,因为知道是表哥,再优秀也压根不会放感情上去,而且我对爱情没有那么执拗,在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都能活,我觉得好好爱自己才是真理。”
“你对二哥不够执念吗?非他不可。”赤仁冷不丁的说了句。
“这只是我的爱情观吧,我跟容钦相爱过,所以肯定以他为先,但是如果实在不行,我也只能放弃,再寻他路。”
“所以你逃跑了。”赤仁苦涩一笑,“如果琼雪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她可能……没办法逃吧,觉得走投无路才会这样。”倩兮低叹了口气,深深遗憾。
赤仁又沉默了,倩兮看了看他,见他没有起身走的意思,就默默的等着,哪怕只是陪陪他。
然后,赤仁终于又说话了,“我们回去之后,我就劝说了姨娘退了那门亲事,我只是想先稳定琼雪的情绪,再慢慢开导她。平时,她也好好的,可是只要有人来说亲,她就会大叫大哭,闹的不可开交,所以也没有人来说亲了。姨娘姨丈多少有些不开心,偶尔说她一句,她也像吃人一样激动,我为了安抚她,就经常带她到山上放羊散心。”
倩兮听着不禁有些皱眉,按赤仁的说法,她觉得琼雪是不是得了忧郁症?或者失心疯?所以她自杀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那天……”赤仁半眯起眼睛,强忍着心痛回忆,“我们俩在山上耍了大半天,然后一同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她问我,如果我喜欢她,会不会真的和她私奔,我说,不会。因为经过一次私奔,我知道了要面临的种种困难,我没有信心给她幸福,而且两家人会因为我们的逃跑,受族人指点,恐怕永远也抬不起头。她什么也没说,我想她是对我失望吧,觉得我没有勇气抵抗族规,是个懦夫。我劝她,别再钻牛角尖,我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我跟她说,我在物色好一些的家庭,兄弟一个或者两个,品貌都不错的人家,她听了,没有反应激烈,只是呆呆的听着,现在想来,她应该根本没听进去,因为她对我,对人生都已经绝望了。她曾经说过,无法想法到一个陌生的家里,跟陌生的男人在一起生活,她说很害怕,一想起对方不是我就会很绝望,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想一次,她就会窒息一次。”
倩兮有些理解了,“也许是从小,你对她太好,她习惯了你在身边,又知道你不是亲哥哥,就产生了男女之情,她惧怕面对陌生的一切,舍不得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不知道该说她脆弱,还是说她坚强,她居然敢去死!”赤仁说着低下头,手指插进头发里,面部扭曲,痛苦的挣扎着,哽咽着继续说:“她说想吃野果子,让我去摘,我还很开心,就那样离开了她的身边,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依在树干上,好像睡着了,我就喊她,她了几声,她都不应……我慌了,然后在她手里看到了一颗药丸,我才知道……”
倩兮默默的轻拍他的背,安抚他深陷在痛苦里的心灵。她相信除了亲情,赤仁是有些喜欢琼雪的,只是他理智的知道他们不可能,再没有让它发芽。
“赤仁,别难过了,我想,这对她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吧,她能这样选择安祥的离去,她自己是不痛苦的。你不要太过自责,从你说的情况来看,我觉得琼雪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一定不光是因为你的原因……”
赤仁猛的抬起头,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你说什么?”
不知道说精神病他们这里的人信不信,倩兮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有一种病,就会像琼雪这样,总是往悲观里去想,所以就会像蚕一样作茧自缚。我第一回见琼雪的时候,她对你的那种……感情,就让我觉得很奇怪。我想,她也许也生了一种奇怪的病,才会想不开的。”
赤仁望着她的眼睛缩了又张开,然后是涩涩的一笑,“你是想安慰我吧,让我减少心理负担才这样说的。”
“我没有骗你,这种病,我曾经经常见,一个人受压力太大,自身又内心过于细腻敏感,就有可能得这种病,琼雪她很执着的认为只有你最好,她只能接受你,所以她就会反复的设想自己在以后的夫家受苦受难,越想越怕,所以就会……”这自然只是她的设想,只要能帮助赤仁别再消沉下去,她想琼雪是不会怪她的。
“真的吗?就算是这样,也是因为我,对不对?我难逃其咎。”赤仁呢喃着,眼神茫然。
“你如果再这样想,沉在里面自责的话,你也会得这种病的。”倩兮严肃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赤仁,坚强起来吧,你是个草原汉子,不是个娇滴滴的公子哥儿。既然已经这样,你就得勇敢面对。吸取教训,才能让自己以后的人生不再有遗憾。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琼雪呀。”
赤仁迷蒙的望着她,像是在端祥她的脸,又像是在神游,然后,他叹了口气,苦笑了下,“我还有未来吗?”
倩兮不禁有些恼,“琼雪不在了,你就没未来了是吗?”
赤仁望着她,然后收回视线,神情怪怪地说:“你不觉得,你的身份来劝我,不太合适吗?”
倩兮一怔,突然也有些尴尬,“那个……我是说,你以后可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重新有新的开始。”
“不会了。”他果断的说了句,转身,然后定住。
倩兮发觉他不对劲,也赶紧扭头,正是柠什站在那里,五米开外。现在,他很少穿僧袍,而是穿着牙白色粗棉布袍子,虽然料子不好,但还是衬的他清雅脱俗,清贵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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