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年叹气:“那玩意儿啥用都没有,滋补身体什么的都是谣言。”
温尔一脸不相信。
霍年翅膀在网中扑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风将四周的花草树木都连根拔起,但因为网的限制,威力依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可霍年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他张开巨大的龙嘴,炙热的火焰喷涌而出,龙骨网虽毫发无伤,却无法阻挡所有的火焰。
火焰朝温尔冲去,还没靠近高温就仿佛烧干了人体内每一滴水分,温尔闻到了自己毛发烧焦的味道。
他身后的下人已经吓得落荒而逃,他推不动轮椅,从怀里掏出魔杖,竟是给自己撑起了一个临时结界。
“大哥?!”清脆的声音响起,林科不敢置信地冲了过来,“你怎么成这样了?!黑龙大人你在干什么?!”
他仿佛受骗一样,脸色惨白,备受打击,转眼去看跟进来的张丰:“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回城的?”
亚克想帮忙解释,却见张丰摇了摇头。
“我只是拿回我要的东西,”张丰看向温尔,“没想到温尔少爷还是一位魔法师,这可真让人意外。”
世人都知道温尔是个商人,也是个普通人,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像他的弟弟林科那样前往魔法师学院进行系统的学习。
也没人认为他需要那样的学习。
温尔沙哑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要坏我的好事?如果不是你,我早就……”
林科也好,黑龙也好,他的未来本应该是一片光明。
“世事难料,不是吗?”张丰耸肩,“现在你该知道,只凭你一个人是对付不了霍耀的,奉劝你一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张丰看了眼林科,林科显然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表情略有呆滞。
温尔却是疯狂大笑,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死神就将带他离开,那么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林科,你给我滚开!”他脸色变得狠厉,结界上布满雷电,将弟弟挡了开去。
林科莫名其妙,却被兰琅拦住。
温尔从怀中抖出一件披风,那披风上布满华丽的金线,看起来很是名贵;在场只有霍年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刀枪不入的魔法披风,同时它也是一样魔法道具,可以让穿的人隐身,也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对方的魔法能力。
这东西本来应该藏在他的城堡里,后来被自己造出来送给了媳妇儿当礼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袋里划过安格列那张脸,霍年的眼神一沉。
“人类,你成功地惹怒了我,”霍年道,“居然敢擅自动我的东西,我会让你知道当一个小贼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尤其这东西的主人本应该是媳妇儿!!
魔法披风认主,这玩意儿现在已经算是废了,这样一件珍宝平白被糟蹋了,霍年感觉自己像是损失了一个亿,怒气值直接冲破了天灵盖,什么不伤及无辜,尽量不动手的念头都被抛开了。
巨大的火球陡然射-出,温尔的结界瞬间破裂,哪怕是有披风加持,人和龙的差别也十分巨大。
加上温尔的身体支持不了太多高等级的魔法,很快他就败下阵来。
最令人耻辱的是什么?就是你雄心勃勃说了一堆,敌方却只轻轻给了你两个巴掌就将你的雄心壮志踩在了脚下。
林科眼眶泛红,却一直被兰琅拉住。男人力气奇大,林科动弹不得。
温尔连带轮椅倒在地上,霍年不仅能控火,还能控水,他利用火将水一次性烧干蒸腾而起的高温水蒸气,将温尔暴露出来的身体严重灼伤。
溃烂的皮肤,让那个人人称羡的爱顿家族继承人再无往日风光,当然了,自从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早已不敢照镜子,甚至命人砸碎了屋里所有的镜子。
也就林科这个心大的,大半时间又总在学校里,所以才忽略了这个细节。
温尔艰难地发出几声可怕的喘息,他神智已然不清,却不忘咒骂自己的人生,诅咒林科顺风顺水的未来。
林科不愿去听,也不愿去信,他总算将之前的种种和张丰的举动联系在了一起。这才恍悟原来一直自以为是的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
他像个滑稽演员,在众人面前上演着黑色幽默。
兰琅松开手,林科径直离开了庄园,张丰叹气,一时有些唏嘘。
爱顿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世人自然哗然,许多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因为亚克他们的故意散播,将温尔形容成了一个可怕的小人,林科完全成了被害者,得到了家族和众人的同情和爱恋。
继承人的位置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爱顿家族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张丰正坐在城内最高的钟塔里,研究手里的东西。
眼泪和梳子都有了,接下来是心。
张丰为难道:“这个心到底是什么?”
霍年趴在他膝盖上,眼珠子转了转:“其实也不难,咳咳……就是跟我咳咳!”
张丰懒得看他:“不会撒谎就不要撒。”
霍年:“……”
张丰见下面人群热闹,这才知道爱顿家族将温尔从族谱里除名,原因是他暗杀亲生兄弟,又涉嫌暗杀亲生父亲,甚至想对黑龙下手,差点酿成大祸。
若是黑龙动怒,几个城池都不够一头龙毁的,他这一己之私,很可能造成生灵涂炭的结局。
一想到这一点,众人的愤怒就无法平息。
林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兰琅和亚克等人充当保镖守在他的四周。
张丰突然说:“虽然不想让他知道,但有些事他还是得知道,只是这次之后,他还会不会是曾经那个天然好骗的林科呢?”
霍年没说话。
“他原本什么颜色都没有,容易听信他人的话,也容易用自己的方法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在他的眼里好坏有一条分明的界限,他骄傲却又孤独,他有自己的想法,想过自己的人生,但又被现实所拘束和压迫,也许他现在才知道,他的想法在别人眼中一点都不重要,他一直以来都存在于别人的意志中,而非他自己的意志。”
他是爱顿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他是顺位继承人,他就是这些,他就值这么多的价值。
张丰隐隐约约有个念头:“这次的故事很奇怪,仿佛是想让我去看什么东西。”
霍年挑眉。
“连你也无法知道结局,而且故事本身有了许多改变,虽然总体的线路没有变,”张丰道,“记得林科说什么吗?他觉得他才是应该是故事的主角,他才有资格和黑龙在一起,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根深蒂固的想法?”
霍年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张丰道,“我觉得,他有点像我。”
霍年摇头:“他跟你一点都不像。”
“不,他很像我曾经期待过的一种样子……”张丰揉了揉眉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忍不住要关注他的原因。”
“我说过吧?我是个普通人,没你想的那么完美,曾经的我跟林科一样,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林科备受宠爱,而我却不一样,我从小被长辈拿来做比较,我家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医生,或者是律师,可是我的成绩很不好,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全家人的笑话。”
林科很像那段自己假象出的一种样子——因为习惯了家人的失望,于是他对自己也产生了一种自卑,他希望自己能被家人所爱,成为家人的骄傲;而从小被宠爱的林科,因为家人的溺爱而天真纯粹的林科,很符合他曾经希望过的样子。
霍年没有打断他,他静静地听着。
“我头上有几个表哥,他们都比我聪明,也比我有出息,我的家人觉得我给他们丢了面子,因为我的父亲是他们几兄弟里最出息的一个,可是儿子却输给了别人。”
“连我的几个堂妹也各有本事,出国学建筑的,被新加坡一所大公司内定的,就我什么也不是,一中专生,后来考了大专,成绩不好,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我也就写作这么一个爱好,还要被他们嘲讽的一无是处。”
“我写作的初衷,其实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写作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是一个自问自答的过程,我提出问题,再由我的角色去回答,好像这样我就能想通很多事情,不再纠结过去。但我成年后,我的家人几次三番要求我去他们定好的地方上班,我不愿意,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然后就被评价为不知好歹。”
“只会宅在家里,只会躲避现实,没有社交,写作的报酬不定,”张丰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就是这样评价我,一个社会的垃圾,毫无建树,只会给自己找理由,我就是世人口中的失败者,输家,lse。”
霍年很心疼,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不被家人所爱,也不被家人所理解的张丰。
这个张丰对于他来说,也同样是陌生的。
“我曾经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懂为什么我不被理解,为什么只是因为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我就被定义为没用的人。说到底,这世上又有谁有资格评价他人到底是否有用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尊重?”
“那个时候很痛苦,我为了证明自己,不断地写不断地看不断地总结和学习,但是那很难,非常难,我可能有一点天赋,但却还差一些东西,也许是机缘,也许是一种气场,也许是一种没能传达出去的力量,也许是命运,谁知道呢?但如果就这么认命,我这辈子就真的完了,我被家人赶出家门,逢年过节不敢出现在亲戚面前,最怕的几个问题就是:还在写?出版了吗?拍电影了吗?有多少钱?”
“你没法解释一些东西,”张丰呆滞道,“你怎么解释你的努力?别人要的只是结果,没人在乎你的过程。你经历了多少次失败,花了多少心血,你是怎么熬过想要放弃的煎熬和痛苦的时刻的?没人想知道这些。”
霍年手中的东西渐渐开始发光,它们仿佛被召唤了一样,越来越刺眼夺目。
张丰入了神,没发现自己的心脏位置也开始发光,片刻后,一滴艳丽的鲜红血液凭空出现,与眼泪和发梳融合在了一起。
进度条猛然拉到了底,黑龙变成了霍年的样子,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担忧,他伸手揽住了张丰的肩膀,张丰却仿佛被困在了某一段回忆里,目光呆滞,只是不停地在说。
霍年脑中的倒计时停止了,仿佛奖励一般,出现了一只紫色的箱子。
“张丰?媳妇儿?能听到我说话吗?”
张丰的浑身仿佛充满了奇怪的结界,他的声音传达不进去。
“后来,后来我终于有了一些成就,第一次签售的时候,我家里人偷偷去凑了热闹,将现场状况拍下来,发在朋友圈耀武扬威,我又成了他们骄傲的孩子,亲戚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觉得很好笑,有的人永远只能看到你的成功,却看不到你付出的艰辛,他们在你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可当你成功后,他们却纷纷出现了。”
“所以我讨厌不了解我的人随便说喜欢我,我厌恶别人私自判断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厌恶别人不尊重我。我所有的自卑都来自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我想成为一个不用靠别人的爱,也能好好地活下去的人,可是我做不到……”
“张丰?!”
“醒醒!张丰?!”
进度条重新归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空槽,那个空槽有些像颗心的样子,周围的一切变得遥远,倒计时重新开始,霍年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在逐渐被拉进张丰的世界里。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随着一团白光骤然亮起又消失,他与张丰已经消失在魔法师的世界。
仿佛感应到什么,林科从人群里抬起头。
兰琅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嗯?没什么,”林科懒洋洋地笑了笑,那神情居然有一瞬间,很像张丰,“你说,张丰他们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兰琅道,“他们会一直在黑森林的后面,过得很幸福。”
“……那也好。”林科有点落寞,“其实我挺喜欢张丰的。”
兰琅揉了揉他的脑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做你的私人保镖,价格算你便宜点。”
林科:“……”美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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