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说的是,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小心那一失啊。”云嫣掩不住心底的不忿。神气什么?容貌也不见得比自己好多少,身子也是出奇的娇弱,惟一好过自己的,不就是在那“嫡庶”二字上头么?那桩婚事……那桩婚事就是论了嫡庶,要是真像娘所说她不愿意嫁过去,当年定下的还不如是自己!
云雅瞥见她神色变幻,心中了然,“我失了也未必轮到你,二妹可别像我一样夜夜睡不好,憔悴下去。”云嫣被她点中心事,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石榴红裙,“我可没有这个心。”没有么?上一世为了唐家的荣华富贵,她给自己端来了一碗断魂汤,虽然最后她也受了烈火焚身之痛,但是自己心头的恨意与伤痛,永世再难消除!云雅唇边显出一个轻蔑的弧,不屑再看她,转过了头继续看着窗外。
跟着车晃了一会,缩在最里面的三小姐燕云萱开了口,“大姐姐,初十是大娘的四十整寿,你想好送什么寿礼没有?”
“呀!”云雅轻声一呼。这几天她都想着如何取消婚约,早把这寿礼的事给忘了,幸好有这个小妹妹提醒,否则娘嘴上不说,心上可要伤心了。“我还在预备,你呢?有主意了没有?”她侧首看向云萱红润如苹果的脸蛋。
“我不止有了主意,还已经备下了呢。”
“是什么?”
“是一件夹袄,我亲手做的。”云萱扬首,显得有些得意。
云雅微笑。这个小妹妹今年方才十二岁,稚气未脱,自己素性也最怜爱她,“这才几岁呢,就能做衣裳了?萱儿你的手真巧!”云萱听赞,墨丸似的眼珠更亮。云嫣撇了撇嘴角,“她的手当然巧,也不想想三娘当年的本事。”云萱眸中光华当即暗了下来。她的娘本是燕府中的针线丫鬟,因手艺好才被叫上来给燕继棠做些贴身穿戴,没想到做着做着,就做了继棠的第三房夫人。“我的手再巧也巧不过二姐你。二姐,这回你送什么?”
云嫣听她自认不如,唇角上扬道:“我做了一对云萝枕,保准大娘喜欢。”一对云萝枕……云雅秀眉拧紧:她明知道娘已经独守空枕多年,还要送一对枕头来?云萱毕竟年幼,不知其中深意,“一对云萝枕?二姐你好巧的手工,好巧的心思!”云嫣沾沾自喜。云雅不咸不淡道:“二妹的心思当然巧。有母必有女,也不想想二娘当年多巧的心思。”
云嫣勃然变色。她的娘虽然受尽宠爱,为燕继棠育有一子一女,但在出身上却是连三房里也不如的。“燕云雅,你说什么!什么多巧的心思?”云雅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二娘若是不巧,怎么能广结善缘,脱籍入户呢?”
“你!”云嫣的衣袖簌簌而颤。这个燕云雅是发了什么疯?从前争辩的的时候只会像大娘一样抖着唇流泪装可怜的人,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我怎么了?我夸赞二娘也不行么?”云雅一脸无辜。云嫣“哼”地一声,敛袖不再出声。就让她自鸣得意一回吧,反正婚事就在眼前,她要是再发疯不肯出嫁,自己就有的好戏可看了!
这一路直行了大半个月才到了玉都城。玉都是东溱的都城,天子脚下,繁华又与别地不同。商铺林立,人流穿梭,大街连着小巷,稍不留心就会迷路。好不容易等燕继棠摸熟了道路,顶了一处宅院暂作栖身之地后,云雅稍作收拾,就给燕夫人备礼去了。四十整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不想像往年一样单拿手工活计充数,只想买一份真正的寿礼。只是这样的寿礼必要大笔银两,而她,除了平日攒下的一堆绣件,可说是身无分文。
这天天气晴朗,燕继棠准备了几样见礼去侯府拜会;几位夫人在老夫人房内陪伴侍奉;余下熙斐外出游玩;三位小姐则各自回房寻事情去做。云雅趁着机会,换了窦弯儿偷偷拿来的衣物,对镜自顾道:“弯弯,怎么样,可看的出来?”窦弯儿仔细打量道:“看不出来。没想到小姐你穿了少爷的衣物正好,而且越发俊俏了,小心到了街口那些婆婆姑娘都跟着你。”
云雅嗔了她一眼,回头又整理盘在帽中的长发。窦弯儿有些不放心,将绣件包好递给她时踟蹰道:“小姐,我拿出去替你卖了不就行了?要不然还有我娘呢。”
“要告诉嬷嬷的话,我娘也会知道了。再有你哪里走得开?不见一会就必有人找,反而我,”云雅瞥了眼放下后掖好的床帐,“你说我睡着,没人会发现的。”
“可是……万一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云雅最后望了眼铜镜,“这里又没熟人,我卖了东西就回来。”
说是没熟人,云雅却也不敢往繁闹之地走,只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摆出各种绣件。上一世她也曾做过相同的事情,只是那时又羞又怕又急,根本不敢叫卖,也没做成几笔生意。这一世,她强忍着心底的不安和惊惶,大着胆子学起了小贩,“香囊,荷包,扇套子!上等的绣工!姑娘,姑娘你来看看!”那姑娘看她一俊俏后生拦着,红着脸急忙绕道走开。云雅无奈,清清嗓子刚要再喊,有一人问道:“这荷包怎么卖?”
云雅抬眸,眼前正是一对玄色双眸,静如潭、深如海,不可窥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