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扶着横栏,一手拿着酒壶子,如同疯子似地在凭栏内摇晃着身子。不时往嘴里灌入几口清酒,喝了一半,倒了一地。
“一群忘恩负义…的狗娃子…”
“你他娘的郑随意…当年你被曹仁轩揍得连你娘都不认得…最后…还不是我出手给你…找回场子的…么…你他娘的…说我不是你老大…”
“…陈随心,你当年的衣服还是……”
“…要不是我留在岳阳护着你们这样白眼狼…你们早就…被天师……”
“…你以为疯子好惹的?…鬼老头都被他们整到北边去了…你们算什么…东西…居然…”
“还有你…吕随风!”
“你不就是吕奉仙的书童…么…咱七兄弟哪有你份…凭什么你说不上山,就不…”
“…这下好啦…老鬼头的孙子没了…我看你们怎么办!到时候…我看你吕随风……”
“……”
道人是李清风,他不停地胡言乱语,着些陈年旧事。时而地沉自吟,时而高声手舞怒吼。
他醉了…
熟悉他人,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他醉成这个样子…
比如,
一直站在李清风身旁的那位僧人,他没见,也没说话。即便李清风的呕物,渐到他光鲜的僧袍上,也未曾见他有一丝的异样。
是平静…
他只是拿着串硕大的黑色佛珠,不停地轮转。凝视着西城那座大山…
山,是问天山。
红芒覆没了大山的十之三四。
岳阳城内,某些知道内情的院府豪门,已经开始陆续收拾行装,备足粮草,似要远行。剩下不知内情的,则派出了更多的人手,层层围堵在问天山口。
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无知百姓。
没有人会去告诉他们,那些红云究竟代表着什么。官府的衙役,除了每月准时来收税子以外,却从未理会过他们的生死。
至于,四城菜市口前的那些官告,贴着的,还是二十年前的往事…
百姓是如此,而比他们高上一个层次的商贾。此时,其实也好不了哪去…
岳阳楼下,
不远处的那个瀛水渡口。
由于连日来,强人拦道封城,这里泊满了各类船只。
河岸边上,堆满了滞压多日的商货,和站满了焦虑与不焦虑的人儿…
焦虑者,是城中商贾。他们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商货被千百数黑衣人野蛮搬走,扔到远处…
他们肉痛的神色不加掩饰。一身冷汗,从里到外,湿透了他们的棉袄。
真的很痛…
虽然,那些黑衣人只是将商货远远的往外扔走,并非抢夺。但,这些被粗暴对待的商货,可是他们一年的积蓄,甚至是半幅身家呀…
若有个什么闪失,对于这些商贾来说,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只不过,肉痛归肉痛,却没人敢出言相劝,更没人敢出手阻拦。
因为,
此时,就在他们身后,正站着两条大鳄。
两条比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还要恐怖千万倍的商道大鳄。在两条大鳄面前,这些个商贾,则连鱼虾都算不上…
冬日暖阳,普照。
映照出两条长长的身影,重重拍打在他们身后,焦虑的人儿身上。
两道身影区别很明显。一道巨大如山,圆如球。一道婀娜多姿,撩人心肺。
是金不换,和那位美妇。
他们正淡然地抬着头,看着岳阳楼第八十一层。
可能是金不换的衣裳过于灿烂,反映着阳光,照在美妇身上,让她显得金贵的同时,冒出一层香汗。
“他终于也叛了。”
纤手捏着粉丝帕地在美妇的锁骨与脸额间,轻抚…
“虽然晚了二十年,但当年那份情谊毕竟还在。现在才叛,也不算太迟。”
金不换没有动作,只是油腻腻的大脸上挂满了笑容。
“遇利则进,遇险则退,最后害的还是自己人。问天智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样的盟友不要也罢。”
他这话说得沉缓,充满轻蔑。
幸好周遭站着的,都是商家豪绅。若是有文士儒者之流在场,那必然引发一场生死交战。
问天那位老人家,代表的可是天下学智一脉的意志。哪是一介铜臭人儿可以诋毁的,即便他是商道巨鳄,也不行…
美妇随手扔掉湿了大半的粉丝帕…
“那你呢?”
“龙凤血,万年参,在皇宫才有。万一那位不给,尽管岳阳通了,也救不了那小子。又万一那小子真的死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赌下去么?
她又从腰裹间捻出一条干净的,继续抚着起伏的胸脯,妩媚地说道。
“你看我像傻子么?”
金不换转过巨大的头颅,微微弯腰。咧起两道恐怖肥唇,色迷迷地看着两只被丝帕抚得微红的兔子。
“没有鬼谋划策,岳阳的那位神仙,纵然再屯兵三十载,那也只是卧山猛虎。”
他抬起大手,轻轻拨开丝帕,压低嗓子。
“那里睡着的,可是真龙。再猛的虎,又怎么比得了龙呢…”
“啪!”
纤手狠狠拍开大手,在金不换的肥硕手背上留下五指红印。
“那你就得赶紧给我们安排好后路咯。那是龙,这是虎,我们只是小松鼠。玩不下去,就不玩了咯。”
“呵呵…”
金不换用衣袖戳着吃痛的手背,重新站直了身子,脸容并不尴尬,那是那么恐怖的笑。
“呵呵…”
“不急,不急…”
“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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