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不换。
他细眯着眼睛,往大河西岸的一座酒楼瞄了一眼。
那座酒楼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十来丈高,平台楼阁和附近的类似,只是它的顶楼阳台处不知为何点着四根蜡烛,共分紫红黄三色,紫色两根,红色黄色各一根。虽然这颜色是那么些奇怪,但在灯火明亮的楼宇间它们并不显眼,若不细看,根本就不会有人留意到它们的存在。
“伊拉…”
看了一眼,金不换便两手握着腰间的金腰带,笨拙地站起了身子,紧接着屁颠屁颠地就小跑到了夏渊身旁。他没着急着说话,先是像做贼似地往四周瞄了瞄,鬼鬼祟祟。只是,他这偷偷摸摸的举动做就有些多余了。风雨即来,杀意侵城,此间焦点就在夏渊几人身上,几万双眼皮子底下简便任你再能装,你还想瞒得过谁呀?
“啧…”
金不换似乎也发现自己偷摸的举动是多么可笑了,瞄着四周光明正大投来的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奈何有些事还真拖不得,任旁人怎么看有些话他还是得现在就说。无奈之下,他只好咧了咧嘴极力垫起脚尖,伏到夏渊的耳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简略说道:“渊爷,事情有变。”
夏渊没有睁开眼睛,比之金不换更简略地吐出一字:“说。”
金不换皱了皱眉头,又谨慎地朝着东边客上看去一眼,尔后说道:“东边来人了。”
“多少?”
问到重点,金不换不由得把嘴皮子往夏渊耳边更靠近了一些,把嗓音也压得更低一分:“双烛之数,于东西郊外附近。”
“……”
金不换话罢,夏渊没再接话了,冷淡的神情中微微露出一丝无奈,而在这一丝无奈当中似乎还隐藏某种难言的情绪。
夏渊虽非文者,往日里又吊儿郎当、横行霸道的,但到每当到了关键时刻他总能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智慧与冷静,而此时似乎也是一样的。金不换的话简略非常,话中其实隐藏着的信息夏渊都能听懂,而且他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在这个时候,有些话不能说,至少不能说得太明白,也不能问得太清楚,按照那位村长曾经教导他的话说,这就叫“不闻不问,万事留度”,意思便是有些话若说出来了,便等于绝了自己的迂回后路,也绝了敌人台阶。所以,他没必要再和金不换说什么。
“……”
巍峨的身影一动不动,缓缓睁开闭合许久的眼皮。深沉的目光缓缓移向东边的客船,看着那位懒坐着的美人,似笑非笑,似藏着话意,却无话可说。
另一头。
客船之上的舞宴也是一样的。看着这道曾经生死相随的巍峨身影,她脸上那抹看戏的玩味,渐渐沉了下去。和夏渊一样也和夏渊有些不一样,舞宴有她自己的度,而且量度得清晰。有些问题已经埋藏在她心底里许多年了,她无时无刻不想问个明白,可是现在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开口,也肯定不会开这个口…
“家主。”
见舞宴思得深沉且良久无话,站她身后的侍女不得不稍稍提醒她一下。
“哦…”
舞宴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冷冽眼眸子又思量了片刻,缕了缕凌乱的思绪,方才说道:“退下吧。”
“啊?”
很显然,侍女一时间没有领会舞宴的话意。若按往日,主子让她退下她必然就不会多话了,但今日有些不一样,她必须还得把话稍稍问个清楚才能给某些等候的人一个交代。
“薛老他们已经就准备好…”
“我让你退下!”
侍女话未问完,舞宴突然间脸色顿冷,一声斥喝!
这冷不丁的一下子,可着实是把侍女给吓得好一阵哆嗦。但见主子已然发怒,她作为下人也不敢再多说话了,便躬着身子逐步退回到船舱里头。而客船上的这一声怒喝,也让得瀛水河上的数万双目光从夏渊的身上转移到舞宴的脸上。
夏渊则与众不同。
见着那侍女退回船舱,他却露出一道极具顽劣的笑意,把目光移到了金不换的脸上:“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姓夏呢?还是姓李呀?”
“这…”
夏渊这个问题问得很莫名其妙,金不换硬是被问得一愣。但他很聪明,也就是这一愣的时间,他便明白过来了夏渊话中的意思。他憨着脸哈笑道:“哎呦…渊爷,小子打入世受业便跟着你闯江湖了,还不至于你去北茫闭个关,我连自己的姓都改了吧?”立场。
“啪啪…”
金不换这回答很有深度,但许多聪明的人也一样能从中听出那么些味道来。他是在站队,也是在表明金家的。夏渊玩笑着,轻轻拍了两下金不换的脸庞,道:“但愿如此,否则我便得把你点天灯了。”
“哎…渊爷,你这话说得就很伤小金啦,想当年…”
“好了,闭嘴吧。”
金不换的油嘴刚要开腔,夏渊便断话止住了,接着大手一推,把金不换那肥硕的身躯生生推后了几步,喝道:“回去坐着,好好看你的戏。”
“额…”
金不换显得很为难的样子,是有话未吐不快,他弓着腰小心问道:“那渊爷,东边的人咱们怎么处理?”
夏渊轻蔑一笑:“敌不动,我不动,观其变。”
听到这答复,金不换顿时就笑花:“哈!渊爷这感情好,咱们都斯文人,能说事就别动手嘛,不动手就不伤和气呐。那…那小金就先回去猫着,您有事就喊我哈…”
说罢,不等夏渊回话,金不换转身便抽起金腰,带屁颠屁颠地往回跑去了。看着这道滑稽的背影,夏渊轻蔑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狠色,冷冷的似有杀意内敛、虎狼隐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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