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随信鸟飞散人间千万里。
许多人都知道他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岳阳城。
岳阳王府,后殿。
渝州官窑出产的晨鸡卯子杯,今早便被仆人送入封尘的后殿。泡上红茶,淡淡白雾与芬芳流转着温软水色,让陈老的气息都变得有了些清晰。
只是,现在茶已冷却…
胡师爷双手捧着一封早上送来的信报,瑟瑟颤抖地站在岳阳王面前。从他那已经被扭曲得不成样的面容里,看不出他到底是激动还是惶恐。又或者说,他是无法想象一个局原来还能布得如此广阔。无论在何时何地,仿佛都看不到它的边际。
他的主子曾说过,北风不吹,大唐不危,北风若吹,大唐摇摇欲坠。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而如今,他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北风吹的不仅仅是风,风里还藏着一把剑,一把可将大唐根基斩得粉碎的无双利剑!
“王爷…”
“夏寻必然就是皇族后裔。”
瑟瑟许久,胡师爷稍显激动地说道:“诛仙降世,奉仙归来。只要将皇帝斩首,夏寻便能名正言顺直登大宝。届时,鬼谋欲窃大唐根基就根本不废吹灰之力。好阴险的算计啊!”话说着,胡师爷双目凝起严重之色,看着岳阳王续道:“王爷,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若让夏隐得势掌控大唐,他第一件事便会遣军毁尽各处伏尸地!我们此时若不出手,他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十二年心血即会毁于一旦呐!”
胡师爷说得颇为激动,脸颊一片充血,最后几话更是要喊破喉咙了。
吼声震荡起大殿内微微灰尘,驱之不尽的腐朽味道宛如在为这座历经风雨的大殿,倾诉着多年来的屈辱。
胡师爷是真的惶恐呀…
他害怕眼前一切会化为乌有。
他本是小小一穷酸书生,因机缘巧合得了李常安的赏识才当得这岳阳王府总管。十数年来这座王府经历过怎样的变迁,他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感到深深的愤怒且赋予无数期待。而今眼看着忍辱偷生的岳阳王,用不了多久便能为自己证名,洗刷去一切的耻辱。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北边那位大谋者却横空使来一道截杀,使得一切都有了变数。
这叫他如何平静得了?
“……”
岳阳王提手扶着额头深思许久。
晨鸡卯子杯里的茶水已经沉淀薄薄一层。
胡师爷说的,岳阳王何曾不知道?只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呀。就如他自己所言,若没北风相助,纵使他能有覆灭大唐的能耐,也推不倒长安城那座高塔。只要那高塔还屹立在大唐疆土之上,那他便没可能真正意义上的君临天下。
若不能君临天下,他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了…
想去许久,岳阳王方才清淡说道。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自以为然。我们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墨闲、墨言这两把剑本身就存在缺陷,夏寻纵使能让诛仙重铸,诛仙也不再是当年的诛仙。它还弑不了天…”
“……”
剑不过四尺,天却有千万丈。
以剑弑天看起来确实就像个笑话。
城西,问天山。
竹海荡漾,静而汹涌。
九州风云聚变,牵动人间万里。然而,作为最早知道墨闲身世的人儿之一,今儿芍药姑娘的心情并没有多少起伏。而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也早就通过夏寻的来信尽数得知,故也没多少可以容她思虑的惆怅吧。只是担心总是免不得的,天谴金雷将夏寻直接劈成了咸鱼,手上人马几乎全数重伤,被迫降于徽山。余悠然与夏寻在岳阳结下血仇,是敌非友。虽因某些奇怪的事情,被迫施以援手救下夏寻,但以她那无情的心性会不会啥时候又趁机发起疯来再捅去一刀,那可都是未知数…
小竹屋,少女的闺房。
幽幽药香,清清淡淡。竹笔染墨,未书一字,几张无关痛痒的信笺纸被揉成皱巴巴一团,搁在桌旁。深褐色的当归被碾碎在药碗里,浸泡着已显苦涩的清泉水,就好比此间的气氛,沉沉闷闷。纤细的小手轻轻缕着乌黑亮丽的长发,芍药嘟着小嘴委屈地坐在小木桌旁,两眼幽怨看着窗外。
几只黄鹂跃枝上,不时叽叽喳喳…
“那小子到底说了什么,你从实招来。”
“你若不说,今天晚饭我便不给你煮咯!”
“我自己会熬白粥。”
“那我便把你的米给收咯!”
“先生饿肚子,可是会抽你的。”
“你…”
一把墨绿色的逐渐安静地躺在少女的棉布枕头旁,曹阁主神色木讷,双手抱怀,双目微闭含有闷火,一声不吭端坐在床边。刀师傅藏不住心里的恼火,连麻花辫子都快被气成两根树杆子,高高翘起。
就在刚不久,北边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岳阳城,岳阳城可就炸锅咯。
刀师傅连同曹阁主闻信乍起,二话不说就跑上了山顶,本想找老人家絮叨一番前因后果,可谁晓得老人家两眼一闭直接就把门关起,将两人给踹出了厢房。无奈之下,刀师傅和曹阁主便只好无礼第冲到这少女的闺房。怎奈,芍药姑娘的嘴皮子咬得紧呼,任两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半点风声都不给透露。
“你…岂有此理!”
刀师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木桌上的信笺纸,涨红着脸喝道:“我不跟你扯别的!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墨闲这茬子事情了?”
“这还用问么,看她表情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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