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亲妹妹,贾家如今又家大业大,分一点子给妹妹,这时的贾家兄弟俩儿其实并不在意。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在乎两个儿媳妇怎么想,本来就没有她们说话的地儿!
分完了这些,贾母直接叫人把单子给了各人自己收着,又道:“你们父亲虽去了,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四个随从,你父亲临终前也都问了,均不肯离开。你们父亲便也做主分给你们使唤,只你们日后要好好待人家。”
贾母说着,便唤了人来,四个大丫鬟,贾母自己在身边留了一个,余下三个,给了贾家孙女辈的元春和迎春各一个,又给了林薇一个。几个丫鬟上来给新主子磕头,林薇分到的这个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名唤燕微,却正是之前给她帮着金世子传递消息的那个。
林薇默,难怪她当时会在前院里,原来本就是外祖父身边的人。
贾代善的四个随从,便分别给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又叫了来认主子,而后都打发回去了。
接着,便是要讨论贾代善扶灵回乡的事情,贾母便叫贾赦、贾政留下,余下的人都各自去忙了。
林薇跟在贾敏后头,原要告退,却又连连看了贾母几眼,脸上一副有话想说仿佛又不敢说的样子,贾母瞧见了便问:“圆儿可是有话要说?”贾敏、贾赦、贾政等闻言也纷纷看向她。
眼瞧着林薇似咬了咬呀,上前几步,跪在了贾母面前,倒把贾母吓了一跳,正欲叫丫鬟去扶,便听林薇道:“外祖母,圆儿有话要说,只还请两位舅舅,并母亲留下!”
贾母闻言倒有些奇异,便让张氏、王氏带着几个小的都退下,又命身侧丫鬟也退下,才道:“你先起来说话,倒要跟外祖母和你舅舅们说些什么?”
于林薇,贾母是比较熟悉的,小时候在京里住着的那两年也时常往来贾府。尤其贾代善喜欢她,贾赦也挺喜欢她,便是贾母自己也极为喜欢这个聪慧乖巧的外孙女。如今见她这般奇怪的表现,倒也仍旧和颜悦色。
林薇站起身,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又瞧了瞧两位舅舅,最后看向贾母,首先说了一句:“外祖母,圆儿并不曾撒谎!”
贾母见她别的未说,先开口来了这么一句,心里越发惊异,口中却和蔼的道:“外祖母知道圆儿是个好孩子,平日里从不撒谎,也乖巧懂事,外祖母信你所言,圆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管说什么,外祖母和你舅舅们都不会怪罪于你!”
贾赦和贾政也点头附和,连贾敏都觉女儿这举动着实奇怪,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故而催促。
林薇想了想,似在整理思路,而后缓慢开口道:“我们来坐船来京城的那日,晚上到的晚,娘说城门已经关了,便叫了一个下人骑马先走,守在城门口等天一亮就进城报信。我和娘原要留在船上在渡口歇一晚,等天亮了坐马车入城的。那晚大约三更时分,我做梦突然梦见了外祖父。外祖父还是往日里见到过得样子,穿着一身官袍,他说‘圆儿,外祖父要走了,如今交代你一些事情,等你到了京里荣国府,讲给你外祖母和两位舅舅听。府里如今人多,正热闹,阳气又重,外祖父不得入他们的梦,只来得及讲与你听,你万万要记住了!’后来,外祖父说完,我就醒了。娘见我突然醒来,也被惊醒了,什么话也没说,马上就让下人收拾东西,趁着月亮赶路。我们还尚未到城门口,天亮了想是城门开了,府上的管事和嬷嬷就送信来了,说外祖父去了。”
这话一出,满屋寂静,贾母一连声儿的问她:“你那晚三更时候果然梦见了你外祖父?他交代你要告诉我和你舅舅们些什么?”
贾敏闻言眼泪就下来了,大哭道:“原是那晚,女儿正睡着,突然听见圆儿叫了一声“外祖父”,女儿惊醒便觉心悸,怕父亲不好故而匆匆启程赶路,只不料依旧没有赶上!父亲,父亲,你即入了圆儿的梦,如何不来跟女儿说说话!叫女儿也见你一回!”
贾敏如此这般说,贾母更是深信不疑。这事儿贾敏回来后,有一日原也提过,只没想到连她都不知道林薇到底梦见了什么。
又有林薇年纪小,这些事情便是编也编不出来的,因而也顾不上伤心,忙问贾代善到底交代了些什么,贾赦贾政也紧盯着林薇听她说话。
林薇看了贾敏一眼,面向贾母道:“外祖父交代了一些话,有些圆儿能听懂,有些听不懂。外祖父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记着来了告知外祖母和舅舅们知道就行了。”
林薇看着几人神色,慢慢道:“外祖父说:‘我荣国府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是盛极之势。你两个舅舅都未经由科考入仕,眼下也非往日边疆不稳武功封侯的时节。外祖父这一去我荣国府必然由盛而衰!然在此时、此境况、朝堂人才济济,热闹非凡,原该我贾家避一避风头,举家回乡扶灵,坐等十年后孙辈出仕,方是良策!”
林薇这话一出,贾母、贾赦、贾政、贾敏,皆露深思之色。
停了片刻,贾母对林薇道:“圆儿你继续说,你外祖父还说了些什么?”
“外祖父说‘你两位舅舅一个不爱读书,却也能守得住门户,前些日子虽犯了些错,到底是他重情重义,又年轻不够老练的缘故。我也不怨他,我的儿子,他什么样儿,打小我就知道。再者重情重义,总比薄情寡义好上许多,他若真是寡情到什么也不顾念,我才是真伤心!只从今往后我不在了,却该是他上孝老母,下帮扶幼弟,与他弟弟两个一起撑起荣国府的时候,再不能如往日那般懈怠、冲动了!他是嫡长子,因此由他袭爵,却也不必往朝中去,只看好家里,管好子孙读书之事,以便来日东山再起,便是我贾家现下的头等大事了!你二舅舅,从小酷爱读书,原想一路科考入仕,只我如今也等不得他科考了。我已往圣上御前求得一个主事之衔,虽非显要之官职,却清闲也不会挡着别人的路。你二舅舅从小心气儿就高,人也方正,只过于耿直端方的人,官场这般的地方儿,如何能任他深入其中?我这个做父亲的,能做的就是帮他求这样一个职位了,儿子大了,到底护不了一辈子了!’”
林薇话音刚落,贾赦嚎啕大哭:“父亲,父亲,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往后,一定改,一定听您的,守好门户,孝敬母亲,与二弟一起照料好家里,教养孙辈读书,再不会做富贵闲人,纨绔子弟,也不会懈怠冲动了!”
贾政虽未如同贾赦一般嚎啕,却也以袖遮面,泪水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着痛哭。
贾母、贾敏尽皆泪水连连,厅堂里一时间只剩哭泣。最后还是贾母到底人老持重,先忍住了,叫林薇继续讲。
林薇说:“外祖父说‘要交代的话就在这里了。原是外祖父没办法,只能叫你传话。只你到底年纪小,说了你外祖母和舅舅们也未必相信上心。外祖父还有两句话,你说与你外祖母知道,她自己知道轻重!’”
林薇顿了顿,瞧着贾母的眼睛,说道:“外祖父说有两句话,‘一为,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我贾家尚欠着国库不少银子。眼下突然还了那是出头鸟,如果不还,到了还不起的那天,一旦朝廷开口要了,便是重罪!因此让你外祖母务必要上心,这笔银子要早早的留出来,不能擅动,待到那日,你外祖母自然知道如何还回去!’”
此话一出,贾母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这事儿原先只她和贾代善才知。便是贾赦,也是贾代善临终前才交代给他的,便是贾政和贾敏也是不知道的。林薇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所以真的只可能是老爷入梦让外孙女前来传话!
林薇并未停顿,紧接着又道“第二句,为‘来年春末,家里将有一桩大喜事,然天之降瑞,却未必是福。警而告之,方乃真意!让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切记切记!’”
林薇道:“外祖父说完便走了,我在梦里只一眨眼的功夫,外祖父就飞到天上去了!我故而要会叫着外祖父醒来。”
厅堂里,好一会儿都十分之安静。贾赦和贾政都被吓住,连带贾敏都脸上带泪,谁也没再哭了,只反复猜测,来年家里的大喜事儿、未必是福是何意?
林薇瞧着他们被镇住的样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后来进了府里,一直不敢说,我连娘都不敢告诉,怕外祖母不信,两个舅舅也骂我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又每日里给外祖父哭灵,故而一直拖着没说。我昨晚又梦见外祖父了,外祖父叫我千万别忘记前事,然后一闪就消失了。余者也并未说别的。所以今日我才想着,不论外祖母和舅舅们怎么想,我今日都一定要说出来,不能有负外祖父所托。”
林薇说完,贾母果然追问道:“你昨晚也梦见你外祖父了?可是三更刚过的那时候?”
林薇愣愣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外祖父走了以后,我又睡了一会儿,才听见外面公鸡打鸣儿!”
贾母点头,眼中泪光闪闪:“昨晚我睡着刚过三更,你们父亲的书房就“砰”的响了一声,我披了衣裳起来去看,窗子开了,花瓶翻到,书桌前铺了一副字画。现在想来,原是你们父亲无法托梦,故而想了这么个法子引我去的。那门前对联,窗子旁挂的你们父亲亲笔写的对子,还有书桌前的书画题字,可不都是带了一个“归”字,全指着举家回乡,教养子孙念书之意啊!”
贾母说完,亦是痛哭不已,捶胸道:“可怜你父亲因着新丧,阴气不足,只能入外孙女这个小小孩童之梦,都没法子亲自嘱咐我啊!”
贾敏、贾赦、贾政等人一边痛哭,一边还忙忙上前去抚慰贾母,林薇也跟着擦着眼睛痛哭,厅堂里一时哭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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