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宇点了点头,并没有感到意外,又继续说道:“当时,所长是跟我同一天下去报道的。我是毕业分配报到,而他是去任职。这位所长,名字我不想再提,我对他,直到现在,都非常的敬重。因为,他才真正算得上是我跨进社会的第一位导师。我非常的庆幸,刚刚踏入社会,便遇到了这么一位正直、善良、实干而睿智的领导兼老师。”
“怪不得,你能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我想,跟这个人肯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杨家才脸上露出赞赏之色,缓缓说道:“一个警察,在他从警生涯的开始,遇到的第一个领导,往往就是对他今后影响最大的一个人。可以说,这个警察的品行,以及今后的作为,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跟了一个什么样的领导。恭喜你,从警第一天,便跟对了人。”
秋宇闻言,看了看杨家才,眼中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有感激,也有叹服,他突然笑了笑,才又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我确实是值得庆幸,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当年跟了一个这样的领导。跟着他,我不但学到了很多工作上的知识,更学到了做人的道理。我为什么会在工作上如此的努力,与他对我的言传身教,确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当时,我曾经暗暗发誓,不管他去哪当领导,我都要跟在他的左右。因为,他真是除了我父亲之外,我最敬重的一个人。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工作刚满两年的时候,他就出事了。”
秋宇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痛苦,继续说道:“我们派出所的辖区,经常会有一些城里的流氓恶棍来长途客车的中途停放点摆设赌局,诈骗旅客,一旦被人识破,便会强行抢劫。这种案子,非常难以侦破,受害者往往都是赶路的外地旅客。很多人被骗后,根本就不报案,就算报了案,我们的手续也很麻烦,又是要做笔录,又是要填立案表格,手续非常的繁琐,他们是赶路的旅客,根本不可能为此而停留,因此,也很少能真正立案。这种案件,一直是我们无法根除的毒瘤。另外,这些人的背后,还有很强大的保护伞。有几次,我们偶尔抓到了嫌疑人,却都被某些领导强行施压,不得不放走。”
“这我相信,以我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任何一个黑恶势力的背后,必然会有一把极其强大的保护伞。纵观这些黑恶势力成长的道路,如果没有这些强大的保护伞,他们绝对不可能长大,就算再有钱也不行。而这些保护伞,公安机关仅仅只算是其中的毛毛雨,真正支撑他们的力量,来自党委和政府。”杨家才苦笑了笑,一脸的无奈。
“你呢,在鹿城区,你自己就算得上是一个很大的领导,你又给谁当过保护伞?”秋宇突然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杨家才一愣,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直接,这么大胆,竟然敢质问自己。见秋宇脸上写满了沉重,心生不悦的他,又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缓缓说道:“秋宇,你知道吗,这种话,要是换个地方,换个人来问我,会有什么后果。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我就当你是无心之言,不愿与你计较,下次,你要再敢这样,我一定不会轻饶。”他顿了顿,又道:“做人,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敢说自己就是一个多么清廉的人,但最起码,我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的问题,我这么回答,你觉得还满意么?”
听到这话,秋宇表情冷漠,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已经犯了大忌。
杨家才有些汗颜,这家伙,谈起自己当年的领导之后,便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尖锐而冷酷,仿佛一头无法驯服的狼。见他不再说话,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杨家才只能干笑道:“你可以继续。”
听到这话,秋宇才回过神来,又继续说道:“后来,所长发现,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农村派出所,在某些势力面前,实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私下里,他曾经告诉过我,曾经有人贿赂过他,只要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月便可以有至少五千的进账。我非常记得,那个时候,所长一个月的工资,有七百一十六块,而我,只有六百零五块。人家给他一个月的钱,比他半年挣的还多,而这种钱,他嫌脏,从来没有拿过哪怕一分一厘。所长冥思苦想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决定,既然抓不了,那咱们就不抓?”
“这种做法,我实在不敢苟同。”杨家才突然苦笑了起来。
秋宇脸色微变,却并没接他的话,又自顾说道:“我们采取了最原始,最无奈,却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守。摸清了这些长途客车靠站的规律之后,我们每天晚上,一到那个时候,就将警车开到客车停放的地点,穿着警服守在那里。当时,也正好是公安部刚刚出台五条禁令之后还没多长时间的日子,从上到下都管得非常的严,而鹿城区公安局,为了防止民警违反禁令,更是将很多配枪都收了回去,由局里统一保管,搞得我们一个六名警察的农村派出所,却连一支枪都没有。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们的警车上,放的全是自己找来的钢管和木棒,如果对方真敢下手,说不得,也只能拿这些东西硬拼了。现在想起这些事来,还真是觉得有些滑稽。”
“一点都不滑稽,刚才算我说错了,向你道歉。”杨家才脸上全是震撼,他实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年轻人,居然有这样的从警经历。他顿了顿,又道:“不但不滑稽,还值得人敬佩。这位所长叫什么名字?我认不认识?现在在哪任职?听你这一说,我非常想见他。”
秋宇闻言,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缓缓说道:“他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想要见他,也没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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