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淳的马是好马,这好马都是精心喂养的,平日里吃的都是好料,时不时还要喂个鸡蛋什么的。
自从跟着沈淳流落到野外,天天啃草皮,早就虚弱不堪了。今日先是被沈淳骑着冲营,杀进杀出,后又跑了这么远,已经支持不住。
沈淳骤然被摔出去,多亏身手矫捷才没被马压到,滚了几滚,方才头昏脑涨地站起来。右肩上的伤口挣裂,鲜血缓缓殷出。
忽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露出个狰狞笑容。
“沈淳,你可真是让人好找。若不是现有盛军悄悄向这边聚集,还真是现不了。既然被我找到,用你们盛国人的话说,乃是天意如此,我劝你还是降了吧。”忽明仍不放弃劝降。
沈淳乃是威名在外的大将,武力谋略皆不凡,他又在壮年,少说还可在战场上拼杀一二十年,若是肯为北狄效力,北狄无异如虎添翼。再者,若能说动沈淳投降,对盛****心打击颇重,比直接杀了他更好。
忽明虽然心粗,却知道活的沈淳比死的更能让父汗高兴。
沈淳叹了一声,长笑道:“本侯纵横沙场,惜天不假年,难遂人意,只恨不曾多杀几个狄人!若今命丧于此,也是命运不济,想本侯投降却是不能的!”
忽明占尽优势,却是不急,戏道:“沈淳,不如你我打个赌,若是被我赢了,沈侯不妨投降。”
沈淳拼杀一天,只进了两口水,疲饿已极,方才又狠狠摔了一下,右肩伤口也不断失血,如今能勉强站着,已是心志坚定了。
然而就算心知如今胜算渺茫,沈淳却怕拖得时间长了忽明的扈从赶上来,就更加无法逃脱了,也不答话,提气上前勉力一战。
忽明气定神闲,只管慢慢与沈淳周旋。然而沈淳毕竟非同一般,病虎犹威,抓住破绽就将他自马上掀下来。
忽明吃了这个亏,气愤不已,终于打出真火来,也不求活捉沈淳了,招招全力出手。
两人你来我往,互有损伤。沈淳终究已到极限,渐渐脱力,忽明也不急着杀他,左划一下,右砍一刀,给沈淳添了许多新伤。
沈淳见忽明眼中戏谑之意,暗叹虎落平阳,猛挥一剑,逼退忽明,向后靠在树上,喘息不已。
忽明也觉体力有些不支,但自忖如今生擒沈淳不在话下,喘息道:“沈淳,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活想死,说句话来?“
沈淳也不理他,自顾自提起手中剑,扯着战袍擦了一擦。
如今末路穷途,心腹随从俱已遇难,自己也插翅难飞,投降是绝对不可的,若是被狄人抓住,还不知要被怎生折辱,不如自己了断!
眼角瞥见忽明持刀渐渐逼近,沈淳横剑于喉,忽明吓了一跳道:“沈淳,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降了便是,何苦想不开?”
沈淳抬眼望天,星辰闪烁,明月高悬,北斗轻转,光影回溯:郑三一大喊“侯爷快走”,皇帝道“此战要胜”,沈栗的狐狸脸,沈梧端起药碗,早夭的沈桐和怯弱的沈鸾,红盖头下李氏娇羞的样子,父亲夸赞自己的笑脸,母亲怀抱的温暖……
沈淳手中一紧,剑锋已压破皮肤,猛听得忽明大叫了一声,胸口透出一点寒光,向前扑了两步,轰然倒下。
沈淳转眼看去,只见竟是沈栗在后面持着短弩,眼中透着惊慌,浑身战栗!
见忽明倒下,沈栗呆了一呆,喊了一声,弃了短弩,一边奔过来,一边自腰间抽出小剑,向忽明乱砍。砍了两下,因小剑实在太小,砍不动忽明的甲胄,索性狠狠向忽明颈侧一割——血雨喷洒,扬了沈栗一身,沈栗又呆了一下。
此时沈淳力泄,缓缓坐下,竭力眨了眨眼,果然是沈栗!是自己的儿子沈栗!
沈淳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只觉两耳渐渐轰鸣。恍惚间沈栗已奔至身前,抖着手欲扶他,因沈淳浑身是伤,又不敢使力。
沈淳只觉眼前渐渐黑,仍撑着微笑看沈栗叫他:“父亲,别睡,是我啊,是沈栗,我来了,父亲!儿子来了!”
真是一场好睡!沈淳醒来时,只觉连日来的疲乏终于得到缓解,耳边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啵声,食物的香气,少倾,才渐渐感受到身上的伤口的痛意。
沈淳深深吸气,缓缓睁开眼,见自己似是躺在一个山洞中,透过跳跃的火光,自己的儿子沈栗正坐靠在洞壁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看到沈栗,沈淳目光柔和下来。
再转头,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蜷缩在一角,挨着他的是竹衣,玳国公的孙子郁辰竟也在此,还有先前失散的幕僚方鹤!
方鹤此时还没有睡,忽见沈淳睁眼看他,惊喜道:“侯爷,您醒了?”
沈淳怕他吵醒他人,正要示意他小声些,沈栗已跳起来抢到近前喜道:“父亲,你终于醒了!伤口可还疼痛?饿不饿?渴不渴?”
沈淳微笑道:“还好,若是有水,给我一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