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对祁修文的选择并不意外。
他虽持着玳国公的手书而来,之前与祁修文却无私交。在龄州短短一段时间内,显然不足以让他们建立什么深厚的交情。何况沈栗到底不姓郁,先前还因郁杨的事令玳国公府的势力大受打击。玳国公不计较,底下人难保没有腹诽的。
对祁修文来说,若是不痛不痒的小忙,随手也就帮了,但在如今形势未明的情况下,单为与沈栗一点泛泛之交,又没有什么利益瓜葛在内,何苦为之做出这种需要承担政治风险的决定。
他虽不愿与姜寒同流合污,却也犯不着明目张胆地悖逆上官。否则一旦市舶司失利,姜寒还是有能力报复他的。
贸然出手不如冷眼旁观。
市舶司到处碰壁的境况显然令海商们喜出望外。
在龄州,祁修文是少数不怎么买姜寒面子、也不肯享受海商们孝敬的人,之前沈栗与祁修文频频来往,麻高义最担心的就是市舶司会得到这位同知的帮助,现下这个难题竟不攻自破了!
麻高义当即亲自前去拜见祁修文,如以前一样,连门儿都没进去。麻高义也不以为意,祁修文肯不肯站在海商一边无所谓,只要他不支持市舶司就行。
你市舶司得到税权又如何?调不动半个兵丁差役,也只能耍耍嘴皮子的能耐。且去坐会儿子冷板凳吧!
好歹麻高义知道不能一直晾着市舶司,那什么,软硬兼施才是上策不是?于是他又敦促姜寒、乌庆宴请市舶司几位官员。
宴席上,姜寒一脸病郁之色,乌庆少言寡语,唯有麻高义兴高采烈,屡屡劝酒。唯叹于枕等人都不怎么肯理他,麻高义心中大怒,只觉这些官吏假清高,火上眉毛了还要端架子,真真不识时务!
与姜寒少饮了几杯,沈栗劝道:“大人病体未愈,且少饮几杯。”
“对对,”麻高义笑道:“大人酌量而饮。”
廖乐言一声冷笑。沈栗等人方到龄州的接风宴上,麻高义对姜寒是如何奉承伺候的,如今仍历历在目,今次宴饮,麻高义连姜寒病中不宜饮酒都注意不到……或者说不屑于注意了。
于枕暗叹,姜寒果然是被这奸商拿捏住了。
沈栗目视麻高义:“麻先生面子不小,竟请动姜大人不顾病体,亲自为你出面。”
麻高义笑道:“这也是姜大人爱民如子,看得起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在下在这龄州还是有些薄面的。”
于枕听得刺耳,转过头去。乌庆满面铁青,廖乐言唯有冷笑。
沈栗微微皱眉,不愿与他虚与委蛇:“如今市舶司公务繁忙,麻先生有话直说吧。”
你市舶司根本无人登门,有什么繁忙的?麻高义心下冷笑。
“小人今日是代我们海商们在各位大人面前陈情来的,”麻高义故作忧愁道:“小人们不是不能体谅大人们的意思,也请大人们体谅体谅我们海商,唉,生意人的日子实在太不好过了……”
于枕眼睛都要立起来,我市舶司竟还需要你们这些奸商体谅了?
“先生若觉做这营生难过,不妨转行。”沈栗打断道。
麻高义一愣。
“凭您如今的家业足以维持三四代富裕了,麻先生何不趁此赎买田地,专心培养子弟,以图将来改换门庭?”沈栗似笑非笑道:“改行做个乡绅,又可减免赋税,又不用被人鄙视,岂不乐哉?”
麻高义张口结舌。
廖乐言差点喷笑出声。朝廷其实并不明确禁止商人子弟出仕,只是这麻高义虽有几个儿子在读书求学,可惜半个举人没供出来,更没得什么减免赋税的待遇。沈栗这话,极尽讽刺之意。
“事到如今,何必矫词伪饰?”沈栗道:“麻先生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如是可行,我等自会考虑,若是不行,说破天去也不能应。”
麻高义深吸一口气,自觉忍气吞声道:“小人们都觉得姜大人之前的提议好。”
于枕等人都看向姜寒,姜寒闭目不语。
麻高义盯着沈栗,紧张道:“各退一边!我等教大人们有足够的收获交差,也请大人们给我等留条活路。”
“见识了,原来穿绫罗吃酒肉,供养海船的人家竟是活不下去的。”沈栗叹道:“不需问于大人,我这个副手便回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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