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鹿筋香糯软烂,玳国公也没吃出滋味来。
一整晚在书房中来回走动,到得天明时,袖中揣着两份折子:一份是为礼贤侯府辩白的,一份是参沈栗投敌的。
今日早朝着实热闹。御史们自觉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有参沈栗的,有参应如是的,还有参缁衣卫的。何宿终于学了乖,没有赤膊上阵,只示意手下人出头。不过经过历次打击,言官们对何家的能力产生质疑,没有拿出死谏的架势。
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沈栗会附逆。
东宫门下第一人,只要熬到太子登基,便可直上青云,带着礼贤侯府鸡犬升天,怎么可能去湘州做贰臣,带累全家去死?
但该参还是要参,扒拉下来一个,就能上去一个。
邵英坐在龙椅之上,阴着脸,一言不发。
沈淳跪在大殿之中,垂着头,一言不发。
骊珠伺立在龙案之旁,看不清神色。
玳国公迟疑良久,忽听得有参祁修文的,心下一惊。
如今要么将祁修文推出去顶罪,但此人是我郁家门下,怕是割也割不清,说也说不明。
要么索性参倒了沈栗,掀了礼贤侯府,从此后我郁家独大,得皇上倚重。
玳国公喉头滚动,摸了摸袖中折子,想起不得不赶出门去的孙儿郁杨,皇上对玳国公府的斥责,昨日骊珠透露的消息,礼贤侯从宫门出来时的神色……
皇上已经厌了沈家,我郁家又正为朝廷平叛,这一本还是有胜算的。
对不住了,沈侯!你我当初同生共死,如今却落到这不可共存的地步,可谓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老夫乃为家族一搏,倘若沈家不幸获罪,还请见谅。
玳国公一本奏上,参了沈栗。
如今玳国公府可真是烈火烹油时。世子在军前领兵,皇上时时降恩,门前车马不停。听说昨日还特意赐下御膳,总管太监骊珠亲自送到府上。
故此玳国公的奏折递上去,仿佛信号一般,参沈栗的折子顿时蜂拥而上,铺满龙案。
沈淳目光微动,看了玳国公一眼。
玳国公耷拉着眼,做老眼昏花状,只当未见。
沈淳带着满脸失望,垂下头去,却在嘴角露个讥讽的笑容。多年交情,自己还要唤一声世叔的人物,如今却要落井下石。通家之好抵不过功名利禄,可叹,可笑。
玳国公不知道,沈淳的颓唐,和朝臣们对他的云合景从,恰恰挑起了皇帝的忌惮。
邵英瞳孔微缩。
玳国公府如今就能在朝中掀起如此大的声势,力压礼贤侯,若是如了他的意,日后玳国公世子再携胜而归,只怕朝上就再没人能同郁家抗衡。
这还了得?他们今日能颠倒黑白,诬陷礼贤侯府,焉知日后不会犯上作乱?
玳国公果然野心勃勃!
说到底,在一位致力于集权的皇帝眼中,较之栈恋权柄的玳国公,还是痛快赋闲的礼贤侯更可爱些。
“湘州还没有动静,你们就吵起来。若是如今便议了礼贤侯府的罪,日后沈栗为国死难了,朕当如何对天下人解释?”邵英皱眉道。
朝上静了一静,玳国公心头一颤。
“不过,如今沈栗涉案,若不处置,日后此人果真附逆了,朝廷也要丢尽脸面。”邵英沉思道。
玳国公:“……”当年领兵时都没这么患得患失。
邵英沉默良久,方道:“着礼贤侯府上下一应族人禁足,一应供给由缁衣卫承运。”
玳国公一颗心落下,好,只要沈家人不能在外奔走呼号,玳国公府便占尽优势。儿子就在军前,便是沈栗有幸自湘州得脱,也会被截住——总会有令人满意的消息传来。
沈淳一颗心落下,好,禁足府中,正可避开风浪。有缁衣卫监视,想来无人能趁机阴谋陷害。
“至于龄州……”邵英厉声道:“朕很失望!先是姜寒,如今又出了逆匪!这龄州还是朝廷治下吗?”
“皇上息怒,臣等万死!”大臣们俱都伏地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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