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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华殿外,百官来朝,行走于众臣之前的沈东来缓了一步,与后面的御史大夫邢清贤相邻而行。当朝两位为首的重臣见礼问候,谈笑晏晏,而邢清贤在闲话之余却有些烦忧之色。
沈东来觑他脸色,故作随口地问道:“邢大人,听说你的侄儿文远被罢免了?真是可惜了,青年才俊啊,为何会被六部除名呢?”
这正中邢清贤的心事,他摇头怨道:“沈大人有所不知,这还不是某些人刻薄所致?我这侄儿任吏部侍郎以来一向恪尽职守严以律己,谁想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过失就被检举免职了,想来真是愤懑!”
“那是何人检举的呢?”沈东来声音低了些问道。
邢清贤颇为不平,目光往后斜了一眼,神情刻板严肃的卫如深独行于十步之外,他道:“还会有谁?自然是我侄儿文远的前上级了,某人仗着自己后宫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好不识趣!”
沈东来也显露一些厌恶之色,后来面色一缓,离邢清贤更近了些,道:“邢大人何须生这种气?这兵部尚书被撤,尚书之职空虚,待会儿散朝后,陛下必会召见大人,询问邢大人你有何人可荐……”
他顿了下,邢清贤立马明了在心,两人目光相交,邢清贤面上的愁云顿消,笑意疏朗,感慨道:“妙哉!妙哉!沈大人你这轻轻一语消除我的两件烦心事啊!我明白了,明白了,多谢沈大人点醒啊。”
沈东来笑笑,点点头,与他一道在殿前换履,率百官踏入天华殿。
朝散后,荀韶陵果然召见御史大夫邢清贤,询问他朝堂之上谁最适合继任兵部尚书,邢清贤力荐卫如深,言语侃侃,甚合荀韶陵之心。
第二日,荀韶陵在朝上询问百官对此还有何异议,百官答无所异议。荀韶陵当即在朝上颁旨调任卫如深为兵部尚书,卫如深领旨谢恩。散朝后,百官笑颜舒展,他们心里都清楚卫如深的女儿卫阑珊被封为阑妃,且最得荀韶陵宠爱,故而也不能再似从前那般不屑卫如深了,此次他虽不是升迁而是平调,他们还是争相祝贺。
邢清贤最为得意,沈东来一言,让他所有的烦愁迎刃而解,而他呢,一来可以了他私怨坐看卫如深笑话,二来卫如深近来甚得皇上宠信他也算是荐人得当,三来他知沈东来对卫如深素有怨念这样一来也能让太尉满意,一举三得,己心,君心,同僚之心皆赚,他何乐而不为?
自上官天元接手万朝宗以后,荀韶陵正式卸任宗主之职,他专心国政,承梁文帝的遗旨备战南征,万朝宗之事上官天元全权掌控,一心长老辅之,荀韶陵就再没进过万朝宗了,亦无权再进万朝宗了。
荀韶陵在安延殿召见上官天元,上官天元道:“陛下,老臣听说,兵部尚书由卫如深接任了?”
荀韶陵回道:“是的,卫如深曾在兵部任职过,只是后来因为直言劝谏惹怒了先皇被调到吏部去任闲差了,依朕近来观得,卫如深才德兼备,做事沉稳,朕觉得他可堪大任,而且邢大夫也举荐他,师父觉得有何不妥吗?”
上官天元道:“可是陛下,老臣闻知卫如深上个月将邢清贤的侄儿给检举免职了,邢清贤难免会对他心有怨愤,此番举荐老臣认为并非真心。”
荀韶陵颌首:“嗯,朕也清楚,如今南征在即,兵部首当其冲,而兵部尚书刚被撤职,兵部事多任重却是一盘散沙,这个时候谁接任就是谁正撞在刀口上,邢清贤是有报复之心不假,于是他就将兵部这个烂摊子推给卫如深,但他也算是歪打正着了,朕思虑良久,卫如深的确是最好的人选,顶多就是性格太过耿直了,却是真的忠良贤臣,有才又有德,并非沈东来邢清贤之流。如今沈东来掌军政,朕任卫如深掌管兵部,也是想他能牵制沈东来。之前还担心任他众臣会有异议,而今邢清贤一荐正好堵了百官的口。”
上官天元端详荀韶陵,知他已深谙帝王用人之道,甚为满意,但他眉梢微蹙,尚有思虑,道:“陛下所思周全,但兵部尚书一职尤关紧要,还请陛下慎重。老臣旁观朝堂多年,免不得忧虑更多,此前魏南山被贬就有些嫌疑未解,如今卫如深接任……”
“朕明白。师父无须多虑,既然嫌疑未解,就先解开便是,如果师父对卫如深也有所怀疑,不若在暗中再调查他一番。但目前朝政未稳正是用人之际,也暂时只能这样安排了,等万朝宗真查出了什么再做打算吧。”荀韶陵道。
上官天元知再劝无意,纵然心里还有疑虑,也不多言了:“是。”
“师父,沈东来查得怎么样了?是否真是他害了魏南山?”荀韶陵问道。
上官天元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难言之色,白眉愈加紧蹙,道:“魏南山之控词,尚未被证实,万朝宗的细作们日夜监视他和沈府,也未发现蛛丝马迹……他暂时无罪。”
“哦。沈东来是没有那么容易查的……”荀韶陵沉吟间话锋一转:“只是,师父,目前备战紧急,万朝宗也不能在这种案子上投入过多精力和人力,还请师父酌情调配,毕竟如今南征为先,我们自己不能先阵脚自乱。”
他是担心万朝宗对朝堂监视过密而引起臣心惶惶反而不利于朝堂的安定,上官天元也听出了他的话意,望着荀韶陵,他龙袍锦绣稍显刺眼,上官天元心生一丝不安,退后一礼道:“是,老臣明白。”
卫如深被重用,正如朝臣所猜想一般,上官天元也想到了近来颇受荀韶陵宠爱的阑妃,他之前提醒荀韶陵戒备阑妃,荀韶陵也有意疏远了她,但是近来她又复得恩宠,上官天元打听过其中缘故,荀韶陵对他直言自己信任阑妃,不过也还是会按他嘱咐的提防阑妃,上官天元还是难以安心,如今阑妃的父亲卫如深也被荀韶陵调职重用,他不由得思虑其中是否有牵连之故,他就担心荀韶陵因后宫而左右朝堂失了判断。对于后宫之事,他也不能多加指话,只能旁敲侧击地再三提醒荀韶陵,与魏太后偶有碰面也会请魏太后加以留心。
锦绣宫里的锦葵其实既不是魏太后指派的,也不是荀韶陵指派的,是上官天元借魏太后为掩安插在未央身边的眼线。他身为外臣出入后宫不便,但会刻意安排几次与未央的“偶遇”,对未央多有试探,未央始终小心提防着。
上官天元私下招来锦葵问话:“在锦绣宫中可有所发现?”
锦葵懊恼地摇摇头:“回禀长老,锦葵没用,锦葵观察日久,未见阑妃有何异常。”
他道:“诶,老夫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子……”他心忧地叹道,目光扫视了下锦葵,想到她年纪尚小虽然是细作中的优异者,可毕竟刚入门没几年难免经验不足。
“若她真是细作,能一路走到现在也真是个厉害的细作,难查一些也是当然。诶,陛下撤走了监视锦绣宫的眼线,如今只靠你一个人一双眼睛恐怕不够……”
“长老的意思是?”锦葵问道。
上官天元在太极阁的内室取出一本厚厚的细作简要名录,这里面记载了目前万朝宗每一位细作所在的位置所行的任务还有他们的一些简单的资料。
“靠你一个人是难以查出什么,待老夫查查,还有什么其他人可用,也好和你并力行之。”他翻查着名录,目光无意间落到锦葵的那一栏上面,有些讶然地抬起头,问道:“你们家不只有你一个入万朝宗了?”
锦葵回道:“是的。”
未央的气色好了很多,内殿里,锦葵和如意给她当镜理红妆。这时正是清晨,她方才送走了荀韶陵,待装扮完毕,早膳正好送来。荀韶陵疼惜她体弱,特意嘱咐过御膳房给她单独做些更精细的吃食,然而再好的吃食,她也没有什么胃口。
外庭传来欢笑声,一个妙龄女子,提着一只鸟笼,一边欢快地唤着:“阑妃姐姐!阑妃姐姐!”一边径直跑了进来。明明是嫔妃的装扮,却一点没有嫔妃拘束的仪态,拖着长长的锦袍,略施粉黛,她就这样轻快地跑着,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样子。
未央转头看她,眉目舒展,亲善地一笑,锦葵和如意对她见礼:“见过周美人。”
周锦瑟掠过她们,一步不停地扑向未央,把手里的鸟笼举给未央看:“阑妃姐姐!你看!这是我捉到的百灵鸟,你看漂亮吧?我追着它追了一早上呢!”
未央点头赞道:“的确是很有灵气的鸟……不过你看你,头发都跑乱了,来,给你理理吧。”
未央伸手给她整理云鬓,她巧笑嫣然,眼眸里的光如同孩童一般纯净,青春逼人。
头发还没理好呢,她眼睛一转,看到桌上的东西,就不拘礼数地跑去拿吃食了,见她如此,未央受了她的感染也心里明朗不少,和她一起共用早膳。
周美人算是宫里的另类,她最为活泼也最为简单,不像是居于后宫的嫔妃,倒像是被宠着的公主,她向来无意争宠,也直来直往的,不喜欢跟王美人那些嫔妃交往,却独独喜爱未央。
未央去给魏太后请安时注意到了她,之所以会注意她,不是因为她在太后面前有多显眼,反而是最不显眼,别人在忙着讨好太后,只有她默默地立在最后面,她开始以为她是性格内向,后来在别处见她,却雀跃欢脱的样子,知道她的心思后,未央就十分欣赏她,后来王美人有意寻衅未央,她耿直地为未央出言冲撞王美人,未央就更加喜爱她的纯善,两人由此交好,愈加亲热,未央待她如妹妹。
晚间,确实了今夜荀韶陵不会来了,如意支开了锦瑟,四处巡看,确定锦绣宫周围没有眼线。
未央与唐剑一在老地方按着老方式相会,隔窗轻声对话,唐剑一告诉她:“近来与你交好的那个周美人,我已经查过了。”
在昭明殿外,沈画音迫不及待的推着嘉懿往前走,“你可得帮我多说些好话,我可就指望你了。”
“可是……”嘉懿却完全不似她这般有兴致,迟疑道:“皇姐不一定答应啊,这……”
沈画音道:“你可是她的亲弟弟,你说话肯定管用的!”
“非罗云门之人不得问罗云门之事……若是皇姐生气了怎么办?”嘉懿为难地说道,踌躇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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