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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深夜,殷齐修与卢远思终于逃回了长安城,直奔丞相府。他们这一路十分艰险,一直被追杀的阴影笼罩着,甚至到长安城下了还经历过一场恶战,两人身上都带伤不说,身边的护卫更是折了大半,两人侥幸保命逃回,筋疲力尽,劳累不堪。
殷齐修直接带卢远思进了殷府,他的两个哥哥知他们当夜会到早在前苑等着了。三兄弟聚首,又见他们弄得如此狼狈,心中复杂之情自是不言而喻。
问过大概情况之后,两位兄长将注意力放在殷齐修扶着的人身上,殷成渊和殷韶初眼看着殷齐修不顾自己的伤而对另一人小心翼翼呵护倍加,于是对视一笑,殷成渊问道:“三弟,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元心姑娘了吧?”
卢远思忍着伤痛,故作羞怯,低下头,挣开殷齐修的手,对他们见了一礼:“小女子见过两位大人……”
殷齐修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经历过这一路的同生共死,他已下了决心一回长安就把卢远思带回家给她正式的名分,于是不待她见完礼,就拽过她的手重新握进手中,当着两位哥哥的面,向她介绍:“这位是大哥,这位是二哥。等你休养好了,再带你去见大嫂与二嫂……”
卢远思还是觉得别扭,一直埋着头跟他拧着,怯怯地随他叫:“大哥,二哥……”
两个哥哥爽快地答应,被他们这窘态逗笑。两位兄长也都听说过他们三弟的心上人出身于青楼,殷成渊是殷家世子,比较顾大体,与他们父亲殷济恒一样特别注重门面礼法,虽为弟弟高兴,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而殷韶初则不同,他不想卢远思在他们面前感到难以自处,反而宽她心,夸赞道:“查案探案,不惧生死,巾帼不让须眉,元心姑娘好本事,真是女中豪杰,与我这嫉恶如仇的三弟甚是相配!”
卢远思脸红了,殷齐修得意地摆摆她的胳膊,“你看二哥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了,你还不好意思什么?还不快与我去见过父亲,早定婚期?”
听他这样一说,殷成渊脸色稍异,连忙咳嗽了下,说道:“三弟,还是先让元心姑娘去疗伤休息吧,你们这一路够受罪的,休息好了再说。”
殷韶初用胳膊肘捣了下他大哥,对他们笑道:“齐修,父亲身体不好,这会儿也晚了,我们都不敢扰他报知你回家的事,还是等明早再见吧。”
两位兄长的意思,他都明白,将卢远思的手握得更紧,“那好吧。”他拉着元心往他住的屋子走去。
后面殷韶初怪嗔地瞪了殷成渊一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殷成渊心中五味陈杂,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走进内院,两人还未进屋,殷府的前苑管事马伯就把殷齐修叫住了:“三公子,大人等着你过去相见呢。”
殷齐修看向卢远思,准备说要她一起去,卢远思可不想跟殷济恒见面,她记得自己之前在卢府的宴会上见过几次殷济恒,这一见面怕他会认出来,就装作伤势作疼的样子,说道:“齐修,你快去向丞相大人禀告我们在洛阳查到的事吧,这是最重要的……我先疗伤梳洗,先休息了……”
殷齐修点头:“也好……你等我……”
他安排了下人照顾卢远思,随管事去了主屋。
路上,他跟马伯说着话,想起了什么,问道:“马伯,今晚怎么是你老人家在夜里伺候,怎么不见肖管事?
马伯面露疑惑神情,回道:“是啊,公子有所不知,今天不知怎么了,我们从傍晚起就没见过肖管事了,到处找也找不到……”
殷齐修了解肖管事不是马伯这样的清净之人,多有喜好,他在外面的一些消遣殷府的人也是略知一些的,便没有深思,道:“许是真遇上事了,等他明日回来,马伯你问问他,毕竟是在父亲身边伺候的人,得多加小心。”
“是,是。”马伯恭敬应道。
说话间,就到了主屋门外,殷齐修直接进去了,马伯叫走下人,只余殷家父子俩独处。
见殷济恒卧靠在榻上,形色较之他走之前所见俨然不同一人,殷齐修心痛难当,在父亲榻前跪倒,“父亲……齐修回来了……”
殷济恒伸出手,他急忙接住,坐到床榻边,“父亲这是怎么了?月余不见,怎会病重至此?”
殷济恒轻轻充满药味的干哑嗓子,看着殷齐修,憔悴的脸上露出笑意,又见他身上带伤一身狼狈,自然心疼,说道:“为父无妨,只是有些累了,歇歇而已。倒是你,在外面奔波许久,受了不少罪吧?怎么伤成这样了?那些护卫是怎么保护的?”
到了这种境界,人都温和许多,他对幼子的关切溢于言表,愈让殷齐修心揪。
“父亲不用为我担心,这些都是小伤,很快就会好了。这一路都在被追杀,能保命回来见父亲,我已经十分感谢苍天了。父亲,眼下已经可以确定了,就是河洛剑派在帮顾家,顾家知道了我们在查他们,就立即派出洛阳的剑客来暗杀我们,这一路都是想灭口,可见我们的方向没错,那些所谓的长生教教徒什么的,定然是河洛剑派的人假扮的!父亲,这一切真的不是什么长生教的复仇,而是顾家人可怕的阴谋!”殷齐修慨然道。
这些正符合殷济恒的猜想,所以他并不吃惊,只是有些疑惑:“可是郡主的死……他们用郡主的死来做局,牺牲了这么一场大好的亲事,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就听说了郡主的死,也知道郡主的丧礼上出现了长生教图腾的事,殷齐修很冷静,思路很清楚,他分析道:“郡主被毒死不一定是顾家人计划之内的,但是他们就刚好利用了这个机会,制造出更大的恐慌了呀。再说,父亲,你觉得他们完全不可能杀害郡主吗?他们手上沾了那么多条人命,还会在乎这一个?郡主的死可非比寻常,可是成功地让皇上都恐慌了啊!他们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让皇上重视长生教,让朝廷深入调查,然后把当年的长生教之案提出来,最后……”
听到了他最害怕的一点,殷济恒悚然颤抖一下,摁住殷齐修的手。殷齐修感受到父亲的异常,缓了下来,他心里也明白殷济恒在害怕什么……
顾家人让朝廷深查长生教,就是为了借此揭露殷济恒当年的罪行,搞垮殷家。
但是,当年的事毕竟已成事实,对错他们心里都有数,就算是殷齐修这样深查,也必会迁出那些顾家人想揭露的事情,于殷家仍是不利。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殷齐修是进退两难,因为殷济恒,他也没法坦坦荡荡,站在所谓正义的那一边……
父子俩各自明白对方的感想,殷济恒想了一会儿,抬头,用虚弱无力的目光望着上方的纱灯,叹息道:“齐修,为父知道你为难,可是你要明白,殷家有今日的地位,是祖祖辈辈付出了多少辛劳才成就的,不能……毁了啊……齐修,你要知道,父亲不论做什么,无论对错,都是为了殷家……当年,为父做那些事,也是无奈啊!还不是因为先皇绝情……如若为父不替先皇清除长生教,那殷家就没了!好个四世三公的名门望族,好个千秋功业坦坦君子!手上还是沾了血!还是做了最不耻的事!这么多年来,为父心中岂能无愧?从决定那样做之后,我就知道了,我殷济恒这后半生都不能安生了,可我有什么办法?齐修,你说,为父能怎样?这巍巍长安城,是不给清白之人留活路的!”
一方光亮之下,是肝肠寸断的父子二人,殷齐修听着父亲的肺腑之言,心中如千刀万剐一般难受。殷济恒抓住殷齐修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所以,齐修,你要知道分寸!殷家,不能毁了!不能让姓顾的得逞!”
殷齐修咬牙,点头,沉重地答应:“我明白,父亲。”
殷济恒难受地咳了起来,缓过来之后,又问他:“你可查到顾家与长生教有关的实质性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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