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没杀郡主,郡主不是我毒死的,这项罪名我不认。”
顾清宁蔑然地看着她:“都到这个时候,还嘴硬?有意思吗?”
看了眼如此深信不疑的顾清宁,她觉得可笑,想笑顾清宁愚蠢,可又觉得没意思。
其实她对郡主之死的确是一无所知,如果不是顾清宁以此案审她,她都不知道自己那晚与郡主见了一面,就成为了她毒害郡主的嫌疑佐证,且会被顾清宁认作确切的凶手。
卢远思没心思与顾清宁纠缠了,她想还不如就让顾清宁这样糊涂下去,索性用僵冷的手提笔签了供状,画了押。
顾清宁收起供状,再看卢远思,目光如刀。
“吃点点心吧,你从小就喜欢的碧玉糕,沁心堂最好的那种。吃完了,我送你上路,到那边见着了君瞳,再向她忏悔吧。”
卢远思低头看了下那盘点心,的确是她熟悉的,长安城内最好的点心铺子中最贵的糕点,从小就是她的最爱,但是自从卢家出事后,她就没吃过一次,这样一盘点心,似乎又将过往的繁华盛景带回了她眼前,显赫的出身,娇贵的生活,对自己百般呵护的哥哥们……
她拿起一块,没有递到嘴边,又放下了,她怕再尝这点心却不是当初的味道,她想把这美好的味道与往事永远留在将逝的记忆中。
顾清宁没耐心再等下去,拿起那瓶毒药,递到她面前:“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卢远思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掸掸衣摆正立着,接过了瓶子,握在手里把玩了会儿,又转面看向顾清宁,直对她仇恨的目光,能够感受到顾清宁的痛苦,所以她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稍一转念,她豁然释怀了,笑起来,又变回那个骄傲尊贵的相府小姐。
她打开瓶塞,笑着仰头饮尽整瓶毒药,如饮甘醇,喝完拭拭嘴角,傲然笑着,手一松,瓷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是什么毒?我还有多少时辰?”
顾清宁愤恨道:“这就是你给君瞳下的‘点绛唇’啊,我特意给你配来的!你也尝尝吐血而亡的滋味!”
卢远思又翻了一个白眼,再次问:“我还有多少时辰?”这次显得有点急,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顾清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莫名乱窜的火气,“一个时辰,除非毒提前发作……”
她还没说完,卢远思就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卢远思这下终于慌了,不过不是为了将要来临的死亡,而是其他……
卢远思不住吐血,五官痛苦得拧起来,摔在地上,抓住顾清宁的衣角,仰面看她,泪流满面,对她慌张地说道:“我就要死了,我这次死定了……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谁?”顾清宁确实疑惑,未料到卢远思有如此打算。
殷齐修已经死了,那她还会惦记着谁呢?
五脏六腑撕裂一般的疼,她真的体会到了钻心的痛,眼泪也不受控地涌出眼眶,泪眼朦胧中,她看着片片雪花飘进幽暗的牢房,如黑暗中的萤火,在这最后的时刻,她不过是想抓住这一点点微弱的萤火……
“姜贤……我想见姜贤……顾清宁,你让我见他好不好……”
顾清宁故作冷漠的心绪被她的几句话抨击得粉碎,她有那一瞬完全迷失,与卢远思对视,不知她们中究竟谁活在梦里。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复杂,这么可笑。
谁能看得清?
或许,不到最后一刻,人根本不能说了解自己。
顾清宁答应了她,送她去杨府见江弦歌。
顾清宁让随从扶着卢远思走出大牢,她踏进白雪铺盖的路上,一步一吐血,黑红色的花一朵朵开在白色的雪地里,她仰面望着天地间飘飞的雪,肺腑俱裂命悬一线,她已经失去疼痛的知觉,还有对于死亡的畏惧,她只是想往前走……
顾清宁回头看了下她,如此熟悉,她永远不会忘当初君瞳也是这样,一点点失去了生命。其实在此之前她想象过无数次如此报复卢远思,当这一切成真了,她却没感到快意,只是寻常。
不过是死,人终有一死。
此时她也感觉不到其他。
顾清宁先上了马车,护卫向她请示是否要把卢远思安置在另一辆马车上,她招了招手,将卢远思扶坐在自己旁边。
马车在大雪纷飞的长安城内疾驰,卢远思暂时停止了吐血,稍微缓了些,身体失力,靠在车壁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讨厌你吗?”
“你以前已经问过了……”
“可是你还是不懂,你不会承认你就是那样的人。”
卢远思虚弱地吐息,回忆道:“还记得十年前吗?那会儿你十五是吧?我才九岁,大哥十七岁……那年,你学画图,爬上了我家最高的阁楼楼顶,大哥陪你上去了,跟你一起趴在屋顶上……真蠢……下来的时候,他不小心滑下了梯子,从高处摔到地上,把腿摔断了,那时候我们都吓死了,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可你在干嘛?我到现在都记得,你那时候从上面急急爬下来,看都没看我大哥一眼,而是先扑过去捡起大哥掉在地上的图纸,小心地收拾好,那是你的第一反应……”
“我才九岁啊,我知道什么?我只觉得可怕,后来我就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其实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最起码不会在乎我大哥。你知不知道?大哥摔了那么一回,虽然后来腿没落残疾,但是每逢阴天雨天,他的腿都会疼得不行,大哥跟我说过那感觉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他疼得走不了路,疼得下不了床,可他从来没有怨过你什么,还让我们不要跟你说……顾清宁,你根本不会在乎对不对?你还装着那么喜欢他,跟他那么亲昵……顾清宁你真恶心!”
听她说着,顾清宁也被引入遥远的回忆中……
但是顾清宁什么都没说,不解释,不反驳,不回应。
“不过大哥也在装……他一直在装自己可以不在乎你……可是他不能啊……”
“皇上给他指婚,要他娶郡主……”
顾清宁猛然转头,终于有了反应,就像心头被狠狠戳了一下,幡然醒悟。
“父亲命令他跟你断了,放弃你们的婚约……他还求了很久……甚至进宫去求姐姐,求陛下,与陛下说他已与你定下婚约……这又能改变什么呢?父亲罚他在祠堂思过半个月……你来找他,我只能拦住你……因为我知道,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也害怕他跟父亲对着干,害怕他再做出抗旨的事……”
“顾清宁……我们都没得选啊……你说……我们还能怎样?”
顾清宁痴愣了很久,突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境,“所以……不是你父亲主动放弃与顾家联姻……而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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