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儿的气息更加微弱了,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无,声音更是细弱蚊蝇:
“母亲哭了……艾儿不是有意让母亲伤心的……对不起……不要……生艾儿的气……别……不要艾儿……”
父王总是说,若他令母亲难过,便定不会饶他。
父王的话他向来不怕,却唯独打从心底害怕这一句。
只因他总觉得,若是有一天他真惹得母亲伤心,那父王便定不会再要他了……
终于,艾儿的眼缓缓合上,有两滴泪水随之而出,沾湿了他长而细软的睫毛……
“艾儿!……艾儿!……”
见他闭眼,梁儿慌乱的唤着,一声大过一声。
就连赵政也不由自主的晕红了眼眶。
他背对众人,抬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则一手揽住梁而颤抖的肩头,一手依旧握着艾儿的小手,就那般静静的、静静的,陪伴在他们母子的身边……
赵高走得极缓,最后一个走出艾儿的宫室。
他心中倍感压抑,脑海之中全都是梁儿方才悲恸欲绝的模样。
他叹息抬眼,却一眼便见到胡亥正怯怯的立在远处的一棵树旁。
思及在山中公子艾坠下坡崖的那一幕,赵高唇齿紧抿,举步上前,问道:
“公子为何在此?”
胡亥神色有些慌张。
“我……听闻艾儿受伤了,很是担心……就赶来看看……他……如何了?”
“死了。”
赵高答得甚为干脆。
“死了?……”
胡亥的语气虽带疑问,但他的面上却毫无讶异,反而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赵高眯眼看他。
“公子安心了?”
胡亥一惊,支吾道:
“你……这是何意?”
赵高垂眸,语气冷淡:
“陛下派去搜山的分明是禁军,而非臣,公子以为,为何会是臣最终将公子艾带回的?”
胡亥微滞,随后恍然,惊恐道:
“你当时也在?”
赵高漠然看他。
“公子可还有话要说?”
胡亥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你告诉父皇了?”
赵高负手,眸光已越发幽冷。
“陛下方才正忙,还未问及此事,不过应该也快了。”
胡亥瞠大了眼眸,快速将赵高拉入身后的林中,突的跪倒在地,求道:
“赵高!……赵大人!……恩师!……”
他越叫越亲,却也越发语无伦次。
“求您饶亥儿一命!……亥儿并非有意要害艾儿的性命!只是……鬼迷了心窍……对!鬼迷心窍!……亥儿鬼迷心窍才会如此……不是有意的!真的……”
赵高自上而下俯视着胡亥,冷言回道:
“臣教导公子多年,公子心里是如何想的,臣怎会不知?更何况在山中之时臣亦看得清楚。公子这些话,还是留着去跟陛下说吧。”
竟为一己私欲使得梁儿姑娘那般肝肠寸断,就算是他的学生,他也一样不会姑息。
赵高转身便要离去,胡亥再无他法,情急之下只得拽住他的衣角说了实话。
“恩师!是亥儿错了!亥儿只是……只是气艾儿占了那个位子那么久。只要有他在一天,梁儿母亲就断不会多看亥儿一眼。亥儿如此,只是因为太爱母亲啊!……”
闻言,赵高身心巨震,忽的转回身来怒声质问:
“爱她?你这样也叫爱她?你可知公子艾的死让她多难过?这般伤她,你还信誓旦旦的说爱她?”
见赵高如此激动,胡亥惊得呆住。
这般神情,简直就像是在护着深爱之人一般。
难道……赵高他……对母亲……
胡亥心下一喜,既然如此,他便知道该如何说服赵高了。
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只要能为母亲好,赵高便弃不了他……
他鼓足底气,又道:
“正因母亲难过,亥儿才更不能死!母亲的丧子之痛,亥儿会去弥补,代替艾儿陪在母亲身边好好照顾她。亥儿与艾儿相伴的时日不短,深谙艾儿的习性和母亲的喜好,定会很快讨得母亲欢心的……”
赵高一怔,惊道:
“你早就有此打算,想要代替公子艾的位置,所以当初才会与他交好?”
胡亥的眼神愈发坚定,唇角微挑。
“是恩师教的,只要是真心想要的,就要不惜一切去争取。”
“你!……”
赵高气结。
他当初如此教他,也只是看他身世可怜,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不想他竟以此伤了梁儿姑娘。
胡亥见话已说得差不多,便又补了一句:
“恩师大可将亥儿交出去,可眼下除了亥儿,父皇的子嗣之中已无人能再真心做母亲的儿子。艾儿如今已不在,母亲身份本就低微,若再无子嗣照扶,恐怕前路会更加难行。若有朝一日连父皇也不在……”
“够了!”
赵高怒喝。
他愤愤的合了双眼,狠狠吸气,再睁开时,已快速将情绪调息平稳,沉下声音侧眸道:
“你若真想安好,就装得再真切些,切莫如方才一般,一眼就让人看出你毫无哀色,张口间,又自乱了阵脚!”
胡亥大喜,连连叩谢。
“多谢恩师!多谢恩师!”
赵高甩袖离开,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胡亥,你同你的生母一样,根本半分也不懂得何为真情。
你当真以为你能代替得了公子艾?
正所谓母凭子贵,若非为了梁儿姑娘将来能在大秦皇室之中继续有人照应,我岂会如此便轻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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