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了这屋子的第一天,她告诫自己,当下之计,只能先雌伏,尽量伏小做低,时光会逐渐抹平老爷和老太太的怒气,待日子久了,再由妹妹拉拢调解一下,指不定就有翻身机会,可如今,这个二姨娘的出现,翻身的那一天,还会有么?
怕只怕还没等到那一天,这二姨娘已经牵儿拉女,上了位。
她自己是从妾一路走过来的,自然知道,妾侍多半是不安分的,就算看起来再忠厚纯良的,多半也有自己的打算,尤其宠妾,越发是小心思多,一肚子阴私,若是生了一堆儿子的宠妾,那就更是不得了。
可就算知道这二姨娘阻拦了自己翻身的路又如何?白雪惠见怜娘的背影拐弯不见,目色黯然下来,自己身居这种地方,想出去不行,想有点什么手段也无力,能将怜娘奈何?
白雪惠正是沉吟着,却听云菀沁的声音打破安静:“……婚礼当日嘉宾众多,更不乏皇亲莅临恭贺,母亲除了铭记婚礼当日的规矩,这些日子也得稍微收拾一下仪表形象,衣裳头面到时可以换,可容光却骗不了人,我看母亲脸色苍白中带着乌青,连走几步路都有些晃荡啊。”
白雪惠拉回思绪,小产过后一直气血不畅,还有些淤血淋漓不尽,连经期都是紊乱的,脸色又哪里好看得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云菀沁扬起声音:“初夏,还不将东西拿过来。“
初夏将放在门外的药膳抱进来,放在四脚桌上,揭开鸟雀蓝花纹瓷制食盒的盖子,白雪惠嗅到一股冷香味,还有淡淡乳白雾气飘出来,好像是冰镇过的东西,再凑近去一瞄,瓷盒内是棕褐色的液体,可这会儿却凝固成半固体状,果然是从冰窖过拿出来的。
”这是给母亲准备的千金汤,里头加了几位专门针对症小产后的中药,短期内的效果很显著,应该能改善母亲眼下的情况,到时在沁儿大婚上,也不至于——见不了人。“云菀沁语气轻缓,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药膳我特意冰镇过,做成冷膏的形状,这样方便,就不用每天给母亲送了,大约有十天的分量,每日两次,吃饭时叫阿桃解冻,兑一点儿热水,大约一比五的比例,用调羹搅匀后服用,吃个几天,脸色会好很多。“
白雪惠看了一眼那千金汤,,一时之间并没说话。
”怎么,母亲还怕沁儿害了你不成?怕千金汤里有毒啊?“云菀沁笑起来。
白雪惠摇头:”这是说什么话。“
她都成这个样子了,云菀沁还来害自己干嘛?事儿已经过了这么久,要害早害了。
便是要害,依这丫头的性子,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当着整个云府的面,捧个毒药来给自己喝?见自己毒杀了,她再为自己填命,下狱砍头么?这丫头可没这么笨。
她这是为了自个儿的婚礼,生怕自己给她丢了人,让自己仪容好看点,为她撑场面呢!
想着,白雪惠道:”阿桃,将千金汤放好了。“
阿桃端起来,正要放进厨柜,云菀沁又嘱咐:”别说我没有提醒,记得兑水一比五的比例再服用,听清楚了么,是药三分毒,为了让药性快,我分量加得重,若是浓稠原汁喝下,反倒起反作用。“
仿若有火星子在脑子里跳动了一下,白雪惠忽的心跳加快,脸上却是没事人儿一样,佯装顺口道:”若是原汁喝下,会如何?“
云菀沁瞟向白雪惠,语气平和:“刚才说过,这千金汤是专门针对小产妇人的调养汤剂,添加的藏红花、桃仁、土鳖虫、穿山甲腹部肉,个个都是活血化瘀的凉物,兑水稀释后吃,对身体有益无害,是良药,可若是原汁吃下去别说这一整盒,便是吃个半盒,都得要出问题。”
“什么问题?”白雪惠心中有些猜测,却仍是想要问个通透。
云菀沁唇角故意添了一抹蔑视之意,笑道:“恐怕再不能生育,——这问题虽说跟母亲不相干了,但免得叫人背后说道,我还是得提醒母亲一下。”
白雪惠知道她在讥讽自己再没接触老爷的机会,能不能生育都无谓了,脸色一讪,心头却是跳得蹦,也不在乎被讽刺了。
云菀沁搁下药膳,又交代了几句,跟着初夏便先走了。
待云菀沁主仆离开,房门一闭,室内少了人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萧索和寂寥。
光线半明半暗之间,白雪惠的目光瞄向橱柜中搁着的千金汤。
阿桃看见主子的眸子里生起了一抹许多日子没见的精神劲儿。
从祠堂通往主院的小径上,一路撒满了暖洋洋的冬季阳光,从暗黑阴湿的偏僻小屋里走出来,晒晒太阳,漫步在院子中,最是惬意。
初夏伸展着双臂,活络着筋骨,忍不住:”大姑娘,你说那白氏真的会将那千金汤用在怜娘身上?“
”她如今还有可以选择的吗?“云菀沁淡道,目视前方,更有一句话藏在心底,没有吐露,前世白氏就是用这种法子,害了自己,江山易改,本性几辈子难移,这一世,就叫她帮自己灭了自己另一个眼中钉。
刀子已经给了她,依她在后宅里的德性,必定不负自己的希望,总能找到个机会,将那怜娘的生子梦彻底打碎。
放狗咬狗,她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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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暗涌浮动的同时,归德侯府那边,画扇也没曾闲着,每日依旧带着两个外院打杂的下等贱奴去外宅送饭。
那夜开始,云菀霏便像个活死人被绑在床上,每日等着画扇来,次次被灌完吃食和水后,就是宛如永无止尽的羞辱,几天下来,身上斑斑青痕红淤,还有那些奴才们留下的各种羞耻印记。
云菀霏从最初的声嘶力竭,到呜咽抽泣,再到完全失去了声音。
谁会知道侯府背巷内的偏僻小宅里发生着这种事,就算知道,谁又会管侯府的这趟闲事。
这天,画扇给云菀霏喂完了饭,只使了个眼色,跟往常一样,出去关了门。
早就在旁边伺机待动的两名奴才一听门关了,便朝床榻上已经像一块破抹布的女子扑了上去……
一刻之后,画扇在天井内听到了男子一声惊慌叫声:“不好了!死人了!”
”画扇姐~~“
她吓了一跳,忙进去一看,只见与云菀霏裸在床榻上,下身汩汩流血,双眼瞪得圆圆,死不瞑目,两个奴才光着膀子站在旁边,一脸惊恐,不知所措。
画扇走过去伸出指头一试,那云菀霏早就断了气了,呸一声,责骂起两个人:”晦气!你们轻些不成吗?这下好!“骂虽然归骂,可也知道自己这么折腾,云菀霏迟早没命,应付当下是至关紧要的,虽说这云菀霏夫家和父家都不怎么管了,可如今既然死了,还是得要报个信,这样个死法,云家看到了,多少会质疑。
画扇忙叫两个汉子打了桶水进来,将死尸放进去,三个人将尸体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然后放上床,将尸体的眼睛合上,又穿戴好。
做完这些后,画扇方才松了一口气,嘱咐两个奴才千万不要说一句,两人哪里敢,连连点头,画扇将他们打发回去了,平息了下心情,跑回侯府去报信儿。
画扇只说今儿去喂饭时就看见那云姨娘死在了床上,慕容家如今为着慕容泰的事儿正是焦头烂额,哪里管得着云菀霏,活着的时候都没理睬,死了更不会管。
慕容老侯爷眼下正忙着应付外面关于慕容泰的流言蜚语,连个回话都没,邢氏也没工夫理睬,若是一般的小妾,一张席子卷了找个坟头埋了就好了,可那云姨娘好歹是尚书家的女儿,便叫侯府总管带着画扇和几个家人去云家报个丧,也算是仁至义尽。
几人到了云家,先递了牌子,跟莫开来说了云姨娘死了的事儿。
莫开来一讶,连忙进去通传。
皎月阁内,云玄昶今天已经散衙回来府,跟往常一样,直接来了怜娘这儿。
怜娘烫了一壶热酒,刚端上临窗的热炕,斟了两杯,跟老爷对饮调情,只听门外传来莫管家的声音,娇滴滴道:“进来吧。”
莫开来进来将二姑娘的事儿对老爷说了,云玄昶一惊,手中的酒一斜,泼了一小半,这个女儿再怎么不争气,再怎么让自己丢了颜面,始终是自己宠过的,虽说自从嫁出去就没来往,如今就这么死了,总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家里人都通知了么?”
莫开来知道老爷问的是老夫人、大姑娘,甚至还有禁在家祠边的夫人白氏,那白氏到底是二姑娘的亲娘,女儿死了,再怎样也得通知一声,道:“还没,奴才也是刚收到侯府那边报来的信儿,赶紧先来禀报老爷了。稍后奴才再去一一通知一下。”
那个嫁到侯府当妾的二姑娘死了?怜娘一喜,丧事也是个内务事儿,大姑娘的婚事她没机会参与,便宜了蕙兰,这二姑娘的治丧事她总得参与一下,这么一想,她柳眉儿一颦,挤出个哀相,揪着罗帕擦擦眼:“老爷丧女,心情不快,便由妾身代替老爷,同莫管家一块儿去通知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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