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王府之后,我除了每天去给小玉儿请安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做。侧福晋没有掌管后院各项事务的职责,所以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一般靠做针线活、听戏,和其他女人打牌聊天之类的事情消磨时间。
不知道是慑于小玉儿的威严,还是几个蒙古女人抱成一团一致对外,故意排挤我的缘故,即使我主动去和她们说话,试图融入她们的圈子,结果还是失败了。既然敌视和偏见一时半刻无法消除,我也不能着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天,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睡醒了,实在无聊,就出去闲逛,渐渐逛到了后花园。天色太早,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花园里的最高处,一座颇具规模,怪石林立的假山前。此时正值冬末,假山上到处都是或薄或厚的积雪,只有尖锐的石棱在外面冷冷地露着。
通往山顶凉亭的石板台阶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一直走到那座优雅别致,四角悬着风铃的亭子中,然后在石凳上坐下,又开始发呆。眼皮居然不争气地开始打架,渐渐地伏在石桌上进入了梦乡,直到寒冷的天气把我冻醒,打了一个喷嚏,醒了过来,眼见日头已经上了三竿,觉得全身犹如置于冰窖中一般,还是赶紧回去吧。
正当我摇摇晃晃地踩着寸子鞋沿着台阶往下走时,忽然间背后被一双手猛地推搡了一下。
我惊叫一声,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不知道在台阶上滚落了多少级,最后只觉得后脑重重地撞在一块尖利凸起的石头棱角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眼前的天昏地转结束了,一片漆黑,随即没有了知觉……
昏昏沉沉间,只觉得自己的牙齿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撬开,接着一股又腥又苦的汤药流入口中,好难过,喉咙发痒。我猛地抬起身,剧烈地咳嗽着。
有人用手帮我拍着后背,轻声地唤道:"小姐,小姐?您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啊!"接着,不远处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我尽管睁不开眼睛,不过隔着眼皮依然能感觉到微微的光亮。
"熙贞,你醒了?"接着,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那手格外的温暖,让我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我晃了晃胀痛无比的脑袋,几经努力,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物渐渐显露出来。窗外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耀进来,令周围的景物一片金黄,甚至有些刺眼,我只好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听到旁边的依雪说道:"王爷,福晋她昏迷这么久,肯定一时间受不了这样厉害的太阳光,奴婢这就去找点东西把窗子遮住。""好,你快点去吧。"是多尔衮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帷幔遮住窗子之后,室内也跟着幽暗许多,尽管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我还是可以看清多尔衮那张忧虑和关切的面容,和他眼中兴奋与欣喜的光彩,"这回能看清了吗?"我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脑后一阵阵疼痛,火辣辣的。我努力撑着眼皮望着他,勉强笑了出来,"我没事,很好,除了脑后有点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担心。""熙贞,你不要多说话了,现在你刚刚醒过来,不能累着,先喝完药再休息一下吧。"他伸手把旁边柜子上的一只药碗取过来,然后用汤匙一点一点地喂着我,生怕把我呛到。
尽管这药很苦,要照平时我还真的喝不下去,可是这次是他亲手喂我,这药居然也不那么苦涩了。尽管身上仍然很难受,嘴里依然很苦,但心里面还是甜丝丝的,好想从此就在他宽阔坚实的怀里依偎下去,享受着他的温柔,他的怜惜,还有他的关爱。
没多久,医官匆匆赶来,在多尔衮的催促下帮我诊了脉,开了个药方。多尔衮一面吩咐阿娣拿去给药房配药,一面急切询问:"福晋的身体怎么样了?有什么大碍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回王爷,福晋她虽然脑后的伤口不浅,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脑髓,悉心调养月余,应该没有什么妨碍。唯一有恙的是福晋的头部受到了很强的撞震,可能短时间难以下床走动。""可她喝了几服药了,怎么还是高烧不退呢?"多尔衮焦虑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忧心忡忡地问道,"若是一般的发烧风寒,这两三日的工夫也该退热了吧?会不会有其他的病症呢?"医官沉吟着回答道:"福晋本身受了外伤,一时间难以恢复元气,这发热一时间难以退去。请王爷放心,每隔两个时辰就给福晋服下一剂方才新开的汤药,过了这个晚上,就可以退热了。""哦。"多尔衮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关切地看了我一眼。
"你先退下去吧,本王守护在这里,到了晚上如果还没有退热的话,自然会派人传唤你的。""是,王爷。"
医官退下后,多尔衮回过脸来看着我,刚才皱起的眉头此时又舒展开了,而且眉目间还隐含着笑意,柔声安慰道:"熙贞,你放心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晚上烧退了就没事了。"我也报之以微笑:"我这人一向福大命大,你看,我从那样高的台阶上跌下来都没有大碍,还能好好地在这里跟你说话,只不过是几天不能下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唉,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怕。园丁发现你时,都不晓得你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了,流了一大滩血,都结冰了……怎么唤你也不醒……我十五岁就征战沙场,多少风浪都经历过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怕过。"多尔衮说到这里几乎有点动容。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会变得如此容易感情流露,完全没有他平日里的从容平和,我默默地听着他的话语,心里面渐渐涌起一丝酸楚。
正在暗暗地叹息间,他突然神色郑重地问道:"熙贞,你究竟是怎么从假山的台阶上跌下来的?是不是有人推你?""啊……让我想想。"我仔细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残存的记忆,渐渐想起了背后那双手的猛力一推,"好像……好像的确有人在我背后猛地推了一下,我没有防备,就一下子滚下来了。"我想了想,最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肯定是被人推下来的,也许那个人已经潜伏很久了,就等我下台阶时好动手。"我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叙述了一遍,多尔衮听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背后推你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潜伏很久的,如果他想伤害你的话,在你睡觉的时候就完全可以下手,何必要冒着暴露的危险隐藏那么久?""哦,你这么说来也很有道理。"我心中已经在怀疑一个人了,就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小玉儿,否则我还真想不出这王府里还有什么人会对我施如此毒手。
想必多尔衮也正和我一样地怀疑着,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出事后我特地找来各个院子里的下人和侍女们询问过,没有一个人说在事发前后见过谁出入后花园。这样的问话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即使我怀疑谁,也要拿出证据来,不然的话很难服众的。"我知道他在没有确定一件事前,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不过以他的精明,如何不能查处真凶呢?看来等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的。
"我相信你会找到证据的,我放心得很。"我微笑着说道。
勉强吃了一点食物后,我终于支撑不住昏沉和疲惫,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等到依雪把我唤醒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不过天色倒没有暗下来。我睡得全身无力,并没有一丝退热的迹象,艰难地开口问道:"什么事啊?"依雪神色有点犹疑:"奴婢本不该打扰主子休息,可是有一件东西,奴婢必须要给主子看。方才王爷出去了,所以奴婢左思右想,还是暂时先悄悄地告诉主子为好。""什么东西?"我的心猛地一惊,顿时清醒了很多,因为听依雪说话时的口气,似乎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向我禀报,而且还要避开多尔衮,难道是……依雪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递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展开看了看,原来是一方粉红色的丝绸手帕,上面绣着一株惟妙惟肖的梨花树,连花瓣都十分精巧。嗅一嗅,还有着淡淡的熏香,"这是谁的?""回主子,这方手帕是奴婢在主子出事的附近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大家忙着察看您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奴婢悄悄地把它拾起藏在袖子里了。""哦?"我明白了,我之前上假山去凉亭的一路上都没有见过什么手帕,那么依时间来看,这方手帕的主人一定是那个背后推我,想置我于死地的凶手了。我仔细翻看着这方手帕,按理说古代女子喜欢在绣手帕的同时,也绣上自己的闺名或者所居阁楼闺院的雅称,可是这手帕上除了梨花,什么也没有。
面对我询问的目光,依雪压低声音道:"虽然这手帕上没有主人的姓名,但可以绣梨花的,整个王府里,只有一个人。""是谁?"我猛地一激灵。
"正是正房里的那位。"她的声音更低了。
"你凭什么这样判定呢?"我对她如此肯定的口气感到疑惑。
依雪答道:"正房里的那位主儿脾气很是乖戾。她喜欢梨花,让绣娘在手帕上和旗袍上绣了很多梨花。大家都知道她的这个癖好,谁也不敢再在手帕上绣梨花,哪怕连个花瓣都不敢绣,这手帕的主人不是她就没有别人了。"我默然不语,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依你看来,这件事应不应该报与王爷知晓呢?""奴婢正是不敢擅自作主,所以犹豫了好一阵,等王爷走了才想先向主子禀报,想主子自己拿个主意,不过……""不过什么?"
"依奴婢看来,这次也是主子的一个大好机会,王爷他肯定想尽快查出这个凶手,以防以后再有人对主子不利。"依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把手帕重新交给她,"你暂且把它收好,先不要对任何人讲起,等我思虑周全之后自然会有用场的。""是,奴婢告退。"依雪退下了,顺便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我在昏暗的室内想了很久,事情也许没有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假如我是小玉儿的话,要加害我也不必这样明显,留下这么多的把柄,起码也要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再下手。难道她这般猴急,是失去了理智吗?
我想她应该不是那样的笨蛋,做事做得这样明显,居然还会落下手帕这样的证据,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在推下我后故意把准备好的手帕丢在附近,好嫁祸于人,而手帕正好被依雪发现了。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即使真的是小玉儿做的,手帕也是她一时疏忽,可单凭这个也是扳不倒她的。到时候她可以说是我故意弄出来栽赃陷害她的,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被多尔衮怀疑,这多划不来。眼前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那个想害我的人也不至于敢顶风作案。
高烧总算退去了,不过我的身体还是虚弱得厉害,一连两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点食欲都没有。
多尔衮坐在炕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额头上的纱布,问道:"还疼不疼了?""不疼了,昨晚换药时我照过镜子了,差不多长合了。估计再用不了三天,就可以拆线了。"我浑身无力,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只是昏昏沉沉很想继续睡觉。
"别睡了,出去走走吧,我扶着你。"他瞥了一眼放在炕桌上的几样点心,叹道,"你怎么又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没等病好,先饿死了。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连饭都不舍得给你吃呢。"看到他难得的一点幽默,我笑了。其实不管是哪个女人在陷害我、算计我、伤害我,只要有这样一个懂得体贴我、关怀我的丈夫,我就有了安全的后盾,整个人都踏实起来了。于是,我坐起身,攀住他的手臂,故意赖着他,"你喂我才行。我心情一好,就能吃下了。""好,我喂你,你可要乖乖吃啊。"多尔衮满眼疼爱地摸了摸我的脸颊,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记,这才探身去拿那盘离他最近的点心。
很快,一小块萨琪玛就到了我嘴里,我慢慢吃着,他却不急着把手收回去。于是我索性吸吮着他的手指,又轻轻咬着,和他开玩笑。
可没想到,这样不经意的戏谑居然令他脸色微微泛红,呼吸似乎也不平稳了,盯着我的眼神也开始火辣辣的,很暧昧,甚至是不怀好意。
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亮的,有点急不可耐的样子,发现我这个举动勾起了他那方面的念头,赶忙松了口,朝被窝里缩了缩。
他一点也没有放过我的意思,随便揩了揩手,就伸手进被窝,将我从里面拉出来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我根本抗拒不得。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简直就是欲火焚身的模样,呼着粗气,一下子趴在我的肩头,对着我的耳后和脖颈就是一阵胡乱亲吻。同时,双手开始不安分地揉捏着我的胸部。
我慌乱不已,正准备推开他时,突然发现,敞开的大门前似乎站立着一个女人。眼睛里忌恨和受伤的火光在燃烧着,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福宫里的庄妃,大玉儿。
我猛地一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太极怎么能允许他的一个妃子来多尔衮这里呢?
多尔衮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不然的话我的神色不会这般异常,他急忙回头看去,顿时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僵住了。过了半晌,他才用讷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道:"玉儿……"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急忙改口道:"庄妃娘娘,你……怎么来了?"大玉儿仍然呆呆地站立在门口,并没有回答,虽然看不清她面部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怨恨和受欺骗的悲哀。
她很快压抑住了眼中的火光,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哦,是这样的,皇上他听说十四爷的新福晋受了伤,很生气,毕竟新福晋嫁到盛京来不足一月就出了事,这可怎么好向朝鲜交代呢?正好姑姑当时也在场,于是当即请求皇上派最好的太医来王府中为福晋诊治,皇上不但应允,还让我和姑姑一道过来探视。"庄妃缓步走了进来,在离我约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关怀备至"地问道:"妹妹,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我去帮你弄一点过来。"我尽管心里明镜一般,却顺水推舟地配合着:"谢谢姐姐了,难得你能过来看我,已经是令我感激不已了,岂敢再劳烦你呢?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她依然一副关切的模样,继续安慰道:"没关系的,妹妹你也不必忧心,你肯定会吉人天佑的。"我点点头,微微一笑:"但愿如此吧。"这时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看来是哲哲带着御医们来了。
多尔衮和大玉儿连忙给哲哲见礼,哲哲显然一愣,然后摆了摆手,"你们起来吧!"接着哲哲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注视着大玉儿,语气中略微有些责备:"你怎么比我们先一步到了,也不先问问十四爷在不在这里,就冒冒失失地赶过来,这下正好碰上了?"大玉儿急忙解释道:"姑姑,都是我的不好,因为甚是担心熙贞妹妹的伤势,所以方才姑姑和小玉儿说话的时候我实在按捺不住,就匆忙过来探视一下,也好心安。谁知道十四爷正好也在这里……"一旁的多尔衮也附和道:"庄妃娘娘前脚进来,您这不就随后到了?"为了不让多尔衮继续尴尬,我也违心地替大玉儿说话:"娘娘不要责怪姐姐了,她也是一片好心,记挂着我的身子,我还正在向她道谢呢。""哦,是这样的啊,那你以后要小心点才是,毕竟做什么事都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哲哲显然不想继续这方面的话题了,于是话音一转,"不是我说话难听,你那个妹妹小玉儿可实在有点不像话,方才她还拦着我不让我进来,好像熙贞是瘟神一样。我既然答应了皇上过来探视照看熙贞,又怎么会连门都不敢进呢?还是庄妃明白事理。"这话显然是给在场所有人说的,可能是生怕大玉儿和多尔衮私底下见面的风声传出去,众口铄金,万一传到皇太极耳朵里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因此为大玉儿找好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有备无患。
其实这种探视不过是走走过场,问候一阵,闲聊一阵,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过了没多久,哲哲就带着大玉儿回去了。多尔衮一路送她们,临出门时,哲哲走在前面,大玉儿走在后面,在经过门口时,大概以为我的视线被阻碍住了,于是她回过头,微微咬着下唇,朝多尔衮深深地瞥了一眼,好像有几分幽怨。
多尔衮好像怔了一下,脚步顿了顿,还是假装没看到,将她们送走了。
我将被子蒙在头上,眼睛发涩却哭不出来,只是满心的憋闷和难受。
阳春四月的日头刚刚升起在东方,青翠嫩草间的露水还没有褪尽,这支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就已经出了盛京城的正门。
满人每年几次大规模的行猎,无疑是他们最为重视的娱乐活动,在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时节,骑烈马,挽强弓,射天狼,的确可以令人血液沸腾。而眼下,正是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次围猎。
这次是皇太极亲自出马,规格很高,在京的几乎所有满洲贵族、皇亲贵戚、各旗都统悉数参加,连我们这些家眷贵妇都随同出行,队伍迤逦数里,简直是一次大规模的出征。
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颠簸了约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了此次狩猎的目的地,叶赫山下的围场。最后在一个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男人们纷纷下马,女人们也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这里早已扎好了明黄色的帷帐,恭候皇上驾临。等我跳下车时,大家已经基本到齐,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皇太极在哲哲的陪伴下,由一大帮亲王贝勒们簇拥着,面带微笑,缓步向我这边走来,在离我两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转头对陪同在身边的多尔衮笑道:"多尔衮啊,你把这位朝鲜公主娶进府里,就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让她抛头露面,不知道你每天回到府里,是不是都泡在她的香闺里练习画眉啊?""哪里哪里,臣弟是个粗人,哪里懂得什么''画眉''的乐趣啊,皇上说笑了。"接着多尔衮有意无意地用目光在我的身上巡视一圈,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说给大家听,"只怕是我不解风情,冷落了熙贞才对。""哈哈哈……"众人大声哄笑起来。
皇太极今天不但带了哲哲,而且连庄妃也带来了,很快,我就在皇太极身后发现了她的身影,她也注意到了我,冲我微微一笑,她今天是一身蒙古风格的服饰,我发现这种打扮比她穿旗装要好看一些,所以今日她也显得格外神采清爽,别有一番风姿。
正在我们对看时,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出现了,皇太极居然携住了大玉儿的右手,然后招呼大家各就各位,各自领着各自的媳妇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因为接下来是一番节目,先是看勇士们的布库比赛,然后是比试箭术,这是正式射猎之前的前奏曲,算是个热身赛。
我看着皇太极居然对大玉儿如此亲昵,公然在臣下面前携着手一直走到台上的御桌前,然后随后赶上的哲哲坐在左侧,大玉儿接着在皇太极的右侧落座。
这一切自然悉数落在了多尔衮的眼中,奇怪的是,他看了一会儿,但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眼神里满是沉静和漠然,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忐忑,越是摸不清他此时的想法,正在这时,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走,我们到那边去坐吧。"我点点头:"好。"
我们在皇太极下首的右侧第一个位置坐下,对面是代善,依次是济尔哈朗、豪格等人,我们这边以下是多铎、阿济格、岳托,我心里明白,这显然是严格的按爵位排列的了,这一点规矩是绝对不能含糊的。
大家落座后,先是皇太极讲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就开始看布库比试,场面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开始看布库的看布库,聊天的聊天。由于正式的宴会要在行猎之后开始,所以眼下只有一些茶点之类的吃食,供大家暂时消遣一下。
多尔衮和紧挨着他落座的多铎开始聊天,两人说的是满语,我无聊透顶,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偷偷地观察皇太极那边的动静,只见他正一脸笑意地侧脸和右边的大玉儿说着什么,不时还引起大玉儿的掩口莞尔,她此时的模样格外温婉妩媚。
皇太极今天没有带海兰珠来,应该是因为她的肚子大起来了,现在应该有将近五个月了,不宜剧烈活动,所以留在关雎宫里养胎。
大玉儿定然是看准了海兰珠身子重,不方便和皇太极行房事的机会,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巧妙手段,重新引起了皇太极的注意,爬上了皇太极的龙床。
历史上庄妃的儿子福临,皇太极的第九个儿子,正是在崇德三年正月出生的,眼下是崇德二年四月,照此推算,大玉儿腹内的未来皇帝的种子,也许就是此时种下的。
一想到大玉儿即将孕育的将来的顺治帝福临,我的心不免"咯噔"一下,一股阴云逐渐笼罩在心头。
日落时分,各路狩猎大军陆续回归,清点战利品,相差无几,倒是正黄镶黄旗一组,凭着微弱的优势暂时胜出。他们的人多一些,毕竟是皇帝亲自统领嘛,也要做出点表率来,能有这样的结果倒也不奇怪。
众人开始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烧烤大会,随着天色渐暗,又是篝火又是布库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这些满洲的贵族和勇士们个个痛快淋漓,一醉方休。
一直到了明月西沉,夜已入更,大伙这才渐渐散去,各回各的营帐休息,舒缓舒缓体力,准备明天继续卖力杀戮射猎,赢取那诱人的奖励。
起初人声鼎沸,嘈杂热闹的,我没有注意,直到分头归帐就寝,我才发现多尔衮不见了,四处寻觅不见他的踪影。心想可能是跟哪个兄弟侄子们喝酒聊天去了,于是我也没有太理会,独自回帐篷里休息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有些响动,我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隐约看见多尔衮正在背对着我宽衣解带,一股淡淡的酒气传来,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了。我再次睁开眼睛,只见他已经躺在旁边另一个我特地为他铺好的床铺上,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我正想问他到哪里去了,就听到他开始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只得忍住了询问。
我坚持了很久,也不见他有任何起床的举动,反而听到他的鼾声越来越沉,似乎睡得很是香甜,算了吧,不打扰他了,有什么话明天再问吧。
在午夜的睡梦中,我恍惚来到了茂密的森林中,看到了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仔细分辨一下,依稀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似乎正并肩坐在一起讲着什么悄悄话,但是声音很轻,我怎么努力也听不清,甚至也看不清这两人的背影究竟是谁。
正无奈地准备返回时,忽然间看到黑糊糊的草丛间缓缓地游出一条蛇来,我顿时大声惊叫起来,可惜没有任何人来帮我,之前的那一男一女也突然消失了,只有那条毒蛇冰冷地朝我游来,逐渐缠上了我的脚踝,一寸一寸,我努力想挣脱,反而越来越紧,我不禁惶恐地呼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我从噩梦中惊醒。
"熙贞,熙贞,你怎么了?"多尔衮连忙起身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粗重地喘息着,惊魂未定,"我……我梦见蛇了,蛇,它来缠着我,好可怕……没有人来救我……""别胡思乱想了,是梦,又不是真的,假如真的有这么回事,别人不救我还能不救你吗?放心吧,一切都太平无事,你瞧,天都亮了。"多尔衮示意我看看帐外,果然,明媚的阳光已经照耀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大早,他又不见了,帐内只剩下我一个人。等伺候我洗漱穿衣的侍女退去,阿娣进来了。她来到我跟前,神情有几分犹豫,"有件事,我想不能隐瞒小姐。""什么事?"
"昨晚,奴婢看到王爷去见了一个女人,看起来挺神秘的,两人躲在密林里,外头还有侍卫警戒,好像生怕别人撞见一样。""那女人是谁?"我突然间想起了昨晚多尔衮的失踪和午夜的悄然归来,还有假寐,那女人会不会是……阿娣终于说出了他们的名字:"女的居然是庄妃娘娘!"她停了下来,观察着我的反应。我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后来呢?"许久,我才继续询问。
"后来,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语气很亲密,用的是蒙古语,奴婢听不懂……"我怔怔地听着,就算他和大玉儿有什么拥抱或者缠绵的举动,我也不会稀奇。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和多尔衮短短数月的感情怎么能比得上他和大玉儿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他们起身走了。临走时,她还交给王爷一件什么东西,奴婢没有看清,只看到王爷把那东西藏到袖中,接着两个人就离去了。"什么东西?无非是定情信物或者是什么给多尔衮的小小可供思念回味之物。本应该妒火升腾的我,此时却伤痛大于忌妒,好像上百只蚂蚁同时噬咬着我敏感脆弱的心脏一样,脑子里嗡鸣着。轻易对这样一个男人动了真心,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我呆立了好一阵,终于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郁郁寡欢的我强打精神,跟着大家开始了又一天的进山行猎。阿娣的话一遍遍在我的脑海里重复着,我一直精神恍惚,就像走在九霄云端,脚底下轻飘飘的,一点也不踏实。
我一路胡思乱想,等终于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队,四面都是树木和草丛,还有些许鸟啼,但是却不见他们一干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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