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我刚刚将所有计划布置完毕,就有通禀说礼亲王府的人前来捎口信,我让巩阿岱等人暂且在屋子里等候,然后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冲来人问道:"不知礼亲王派你过来传什么话?""福晋,今晚寿筵,我家王爷有请,望福晋切勿推脱!"我一愣,代善怎么会突然邀请我前去赴宴呢?"就这些?你家王爷还有没有什么另外的话交代你来传的?"来人摇了摇头,"回福晋的话,王爷只吩咐了这些,并没有交代其他的。"我默然了,微微皱着眉头,脑子里迅速思考猜测着,他究竟是什么意图?难道他不知道我眼下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赴宴,我完全可以称病不去吗?
正犹豫间,来人补充道:"对了,我家王爷还说,今日是他的六十整寿,又有先前商议好的事情要在宴会上解决,福晋即使身体不适,也要尽量支撑一下,切勿扫了他的面子。"我心中苦笑一声,忽然觉得,代善的这句话说得倒是和当年萧何奉吕后之命骗韩信入宫去参加朝贺的谎言差不多,连措辞用语都相差无几。难不成,这次不但是"鸿门宴",更是"未央宫"?想象着昨天晚上在代善府中,最后离开前他那复杂而隐晦的眼神,我越发觉得难以琢磨了。
我很快拿定了主意,对来人答复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之后对你家王爷禀报,我今晚一定准时赴宴,绝不爽约的。""嗻,奴才告退了。"
转身返回室内,几位大臣纷纷一脸忧色地劝谏道:"福晋,今日宴会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福晋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是啊,礼亲王的立场,到现在也难以判断。万一他已经暗受太后之命,布置下天罗地网。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呢?""奴才等死不足惜,而福晋则是万金之躯,倘若有丝毫差池,奴才等该如何向王爷交代?"我之所以答应代善的邀请,自然有我的道理:假如他真的已经受命于大玉儿,那么即使昨晚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大玉儿并没有躲在暗处监视,他也完全有可能将我的来意,还有我已经身中剧毒的消息告知大玉儿。大玉儿若是得知这些之后,必然会以为多尔衮也一样中了毒,离死不远,她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轻松取胜,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呢?
我冷笑一声:"没有关系。如果太后果真要对咱们不利,就算是不去她也照样有别的办法整治咱们;如果这果真是鸿门宴,那么多我一个人陪葬也没有什么关系。王爷也绝对不会为了我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向他们妥协的。"几人听到这里,禁不住动容,纷纷跪地叩首,"福晋……还望以自身安危为重啊!"我俯下身去,将他们一一扶起,温言劝慰道:"你们不必忧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毕竟还是已有七分胜算,真正应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我赴宴之后,你们仍要按照先前计划行事,有备无患。""奴才等谨遵福晋嘱咐!"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他们也无可奈何,所以也只得遵从我的命令。
我点了点头,"好,王爷识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我信任诸位,希望诸位也能不辱使命。"接着冲外面吩咐道:"取酒来!"很快,满满一壶陈年佳酿送了进来,同时摆放好了六只酒杯。我亲自拎起酒壶,将面前的酒杯一一斟满,最后端起其中一杯,用饱含信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一遍,"大战之前,我与诸位共饮一杯,今晚背水一战,如何扭转弈局,就全仗我等齐心协力了!"众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坚定的光芒,他们一起举杯,齐声宣誓道:"请福晋放心,我等誓为王爷赴汤蹈火!"言毕,共同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随后,巩阿岱等人先行离去,他们将在安排布置好一切之后,先于我赶往礼亲王府赴宴。不论今晚代善究竟站在哪一边,我们都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入夜,位于皇城南门外的礼亲王府,已经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门口的宾客络绎不绝,各种寿礼源源不断地抬入正门,书记官的唱名声悠长响亮。
豪华大轿在王府正门前落地,盛装打扮的我在阿娣的搀扶下从轿子里出来,由数十名魁梧精悍的王府护军簇拥着,踏入了正门那高大的门槛。
当我出现在甬道上时,前庭中所有人都愕然转身,纷纷露出惊讶万分的表情来,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很快,接到传禀的代善从正厅赶来,到我面前行了一礼,朗声道:"微臣恭迎福晋莅临敝舍!"见到代善这般执礼,院子里的所有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单膝跪地,高声请安道:"奴才恭请福晋金安!"我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先是对群臣抬了抬手,然后俯身将代善扶起,"今日我是特地赶来为礼亲王贺寿的,怎能受王爷大礼,快快起来!"代善正色道:"福晋今日奉摄政王之命而来,微臣惶恐感激还来不及,又岂敢有丝毫怠慢?""王爷德高望重,又是摄政王的兄长,就不必如此了。"我神色霁和地说道,"王上虽然远在北京,却仍然没有忘记今日是王爷的花甲寿辰,本欲亲自来贺,无奈事务冗繁,无法脱身,只得令我赶来盛京,向王爷贺寿了。摄政王有言,此番是兄长寿辰,须执之以家礼,不得有丝毫违背。所以,弟媳先给二伯拜寿了。"接着恭敬而端正地深施一礼,"祝二伯福寿绵长,永享安乐!"互相客套完毕,人也基本到齐,于是宴席正式开始了,众宾客齐聚一堂,举杯畅饮。厅内演起了满洲人特有的狩猎舞蹈,煞是热闹。
宴席进行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渐渐接近尾声了,我尽管表面上谈笑自若,实际上心里却是警惕万分。我生怕这是一个代善设下来的骗局,说不定没多久就会"掷杯为号,刀斧手杀出",我和一干亲信们恐怕就要面临被砍成肉泥的厄运了。
代善老头子倒似心怀坦荡,端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地接受着每一个人的敬酒。别看他年事已高,酒量却好得吓人,都喝了一个多时辰的酒,仍然没有一点醉意。我看在眼里,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确实准备做点什么,所以才刻意保持清醒的?
也不过是一转念间,等我再次转过头,悄悄朝索尼等人的那一桌瞧去,赫然发现那里空出一个位置,正好少了一个鳌拜。心头不禁一悚,莫非他们已经去准备"刀斧手"了?
我耐着性子等待了一阵,却并没有看到鳌拜回来。这时候,索尼已经到济尔哈朗面前敬酒去了,我终于拿定了主意,直接冲不远处的何洛会使了一个眼色。
他微微点头,给了我一个可以安心的眼神,然后趁着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转身悄然而去了。
没过多久,我发现济尔哈朗也离席而去了,心头禁不住更加焦虑起来,侧脸瞧了瞧代善,他似乎并没有觉察这么一会儿就少了三个重要人物,仍然在和几位大臣说着话。
正在焦急琢磨对策时,被我派出去窥探正门那边动静的阿娣跑到我身边,俯下身来,轻轻地对我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发现,郑亲王想要出门,却被勒克德浑贝勒带了不少侍卫给拦下了,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见郑亲王一脸不悦,好像很不情愿地回来了。"刚刚听到这里,我已经看到济尔哈朗脸色阴沉地返回了原来的座位,并没有找任何人商议,心事重重地坐着。我的心中忽然一喜,忙问道:"那先前何大人出去了没有,还有鳌大人呢,他有没有放行?""鳌大人出去时,倒也没有出来什么人阻拦,何大人出去时也是一样,就是等到郑亲王再出去时,勒克德浑贝勒就出来阻拦了。""好,你继续回去探察吧。"我略一思索,立即站起身来,径直朝远处一角的勒克德浑走去。此时的他正春风满面地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宗室子弟们划拳赌酒,仿佛根本没有出去过。
我将勒克德浑拉到旁边的一个偏厅里,这里正好四下无人,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贝勒爷为何先后放鳌大人和何大人出去,却单单把郑亲王给拦下来了呢?"勒克德浑回答道:"鳌大人先前出去,我并不知道,还是听到门口来人禀报,这才赶过去了。不过何大人随后出门,却是我故意放行的。"我一愣,"莫非你玛法……"
"福晋误会了,我玛法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也并不清楚。"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代善对儿孙们向来凉薄,这种大事肯定不愿意对他们透露。不过勒克德浑接下来的话就足够令我愕然了,"倘若我当时发现鳌拜离席的话,肯定早就前去拦住了,不过我相信接下来出去的何大人,肯定不会让福晋落入险境的,所以这才放心回来。""莫非你对今日之事已有所知晓?"这倒也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来就不晓得勒克德浑也会是多尔衮留在盛京的亲信,或者说干脆点,这更像个身份特殊的卧底间谍。
勒克德浑并没有多加解释,而是直接弯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我,"这封信是我哥在黄昏时分派人送到的,福晋看看就明白了。"我接过信封,抽出信纸来在烛光下一看,原来是阿达礼写给这位胞弟的密信,上面已经写明了,要求勒克德浑在盛京做好配合,务必拖住济尔哈朗等人,一直到他亲率大军杀回盛京为止。
我将信纸递还给了勒克德浑,松了口气,"若如此,自是最好,只不过我不明白礼亲王究竟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坐山观虎斗,任由鳌拜调兵进府呢?眼下贝勒手里兵将不多,恐怕难以抵敌啊!"勒克德浑顺手将旁边灯笼的纱罩取下,将信纸凑了过去,转眼间,就迅速燃烧起来,化为一滩灰烬。重新将纱罩扣上,他回答道:"我估计玛法并没有打算和郑亲王等人同流合污,保持中立是肯定的,否则他肯定早已让索尼等人的兵在府中埋伏了,又岂能等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哦,若如此便是最好。"我总算放了一半的心,只要代善本身保持中立,我们的安全系数就增加了一半,"贝勒爷此事上见机灵敏,倘若大事得成,我等全身而出,就是大功一件,摄政王日后对贝勒爷必有重用。"勒克德浑年纪很轻,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腼腆,"福晋言过了,不过是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敢邀功请赏。"等我们返回时,筵席已经快要结束,宾客们已经陆续告辞,走了一大半了。我心里正在琢磨着代善接下来会不会轻易放我们两派人离去时,却见到他的仆人们分别到索尼等人和济尔哈朗那边,轻声说着什么。正张望间,也有仆人朝我这边走来,恭敬地说道:"福晋,我家王爷有请,请随奴才到内厅去。"等我步入内厅之后,只见中堂两侧一共摆放了八张椅子。左手边,依次坐着济尔哈朗、索尼、图尔格、遏必隆;而右手边,则分别坐着巩阿岱、讷布库、冷僧机,剩下最前面一张座位空着,显然是为我准备的,周围连一个仆人也没有,这气氛很是诡异。
正处于冷战状态的双方看我进来,不管是真心假意,都纷纷起身来行礼,等我走到座位前落座后,他们方才重新坐下。尴尬气氛持续着,大家大眼瞪小眼,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倒是济尔哈朗等人发现我这边少了个何洛会,仿佛吃惊不小,神色忐忑。
"哦,人差不多到齐了,冒昧挽留大家在这里叙话,也是逼不得已啊!大家不要见怪。"代善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在中堂的主位上坐了,冲我拱了拱手。此时不是个繁文缛节的时候,所以我也回之以微微一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主动出来说话,只是各自满腹心事地垂着眼皮,默然不语。
代善丝毫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说道:"我退隐了这么久,也不怎么关心朝廷上的事情,只不过最近听说你们之间闹得越来越厉害,快要不成样子了,所以特别将大家召集到一块,想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妥当的解决法子。"下首的济尔哈朗听到这里,顿时冷笑一声,"礼亲王,你是咱大清辈分最高的人,说的话我们哪里敢不听?只不过你这种挽留大家的方法可有点理亏了。""哦?"代善倒是一愣,愕然问道。
"呵呵,勒克德浑贝勒难道不是礼亲王特别派去的吗?他对我这位叔祖可并不客气,直接就叫一大帮侍卫前来阻拦,仿佛我若是不肯留下来听你讲几句话,他就得演一出全武行来!你不会说你并不知情吧?"代善倒是神色一凛,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着,显然对于自作主张的孙子很是愠怒,"郑亲王这就是误会了,我家里的规矩你不可能不晓得,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难道硕托和阿达礼他们跟着摄政王鞍前马后转悠去了,也是我故意指使的吗?若是郑亲王不信的话,要不要我这就叫人去把那小子找来,当场问个明白?"济尔哈朗从代善的神色间,倒也敏锐地观察出来,似乎代善说的不是假话,也就作罢了,"既然礼亲王都这么说了,难道我们还是不肯通情达理,仍然揪着不放吗?"刚说到这里,旁边的索尼忽然开口说道:"礼亲王,您退隐多时,对于朝廷上的事儿也不是很了解,如今既然是聚会调停,那么首先也要把自己家的底子先弄清楚--这勒克德浑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孙子,如果他也暗中投效到摄政王麾下,献媚于摄政王而不忠于皇上,您难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显然,索尼这种咄咄逼人的诘问,就是要代善表明自己要么主动站出来大义灭亲,要么就承认自己也和儿孙们一样同流合污,成了多尔衮的同党。
这一问,代善的面部表情僵住了。要知道勒克德浑也算是他众多儿孙中难得亲近的,除非逼不得已,否则要他交出勒克德浑来,根本就是万万不能。于是他犹豫着:"呃……"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差不多弄清了代善今日的意图,他虽然没有打算投靠多尔衮,但是为了大清的稳定,他已经接受了我的劝说,打算以中立的态度调解今日的僵局。既然代善这样选择,那么对我来说无疑是大大有利的。
眼见代善受窘,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微微侧脸,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及时地给隔座的巩阿岱使了个眼色。
巩阿岱立即会意,他立即开口反驳索尼道:"索大人这样说话未免就别有用心了,你说勒克德浑献媚于摄政王,而不忠于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天子年幼,摄政王代替天子摄政,忠于摄政王就是忠于皇上;若是不忠于摄政王,那么自然也就是不忠于皇上!难道你还叫他当个乱臣贼子不成?"索尼先是一愣,然后就面带愠色道:"我等正是质疑摄政王欺天子年幼,趁机独断专行,图谋大逆,这样的人还不是乱臣贼子吗?"还没等巩阿岱回答,旁边的冷僧机已经抢先道:"呵呵,如今皇上年幼不能亲政,所有的政务都是摄政王处置,你们哪一次胆敢违抗过他的号令?若照你们的道理推算,难不成你们也是乱臣贼子?你们要是什么大忠臣,怎么还老老实实地做着大奸臣给封的官?"他这话里面还有一句不能明说出来的潜台词。那就是:如果多尔衮本身是乱臣贼子,包括他推举拥立的皇帝,包括他执政以来任命的一切官员,就都作不得数。这样一来,谁都无话可说了。
看到索尼被噎住了无从辩白,济尔哈朗连忙接口道:"你们这是强词夺理!摄政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我等一时之间又怎能不畏威吞声,忍辱负重?未曾入关以前,他就收罗羽翼,结党营私,我等一直容忍,没有举发;如今他远在北京,自恃功高,不臣之心日盛。都到了这个时候,礼亲王仍然要充当和事佬,搞什么调停的话,我看还是免了吧!""郑亲王所言极是。我忠于大清,忠于皇上,却绝对不会向那个乱臣贼子低头。"图尔格也神色激动地说道,接着站起身来,"我劝王爷也不要白费心思了,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了,我们就不坐了。"看得出来,他们是急于脱身,才故意言辞激烈,让调停不能继续下去,以免耽误了大事。我当然不会让他们的想法得逞,于是,我抬了抬手,说道:"几位大人不要忙着走,礼亲王今日是诚心待客,你们哪有拂袖而去的道理?"图尔格朝代善看了看,因为先前济尔哈朗被阻拦的例子,所以他心里清楚,只要代善不点头,勒克德浑不放行,他们哪怕就是硬闯也根本闯不出去。更何况大家前来赴宴都没有携带兵器,如何能突出众多王府护军的阻拦呢?
然而代善却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显然根本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打算。于是图尔格也只得气愤地重新落座。
"这就对了嘛,急什么急啊。"我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这事儿,不论究竟能否调停成功,起码也要把一些问题弄清楚。我就奇怪了,你们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摄政王心怀不轨呢?凡事总要有个证据,要么人证,要么物证,这等大罪,除非铁证如山,否则你们怎可造谣诬蔑摄政王?"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我们双方都无法脱身,那么也只得继续耗下去。如今已然打草惊蛇,一旦让他们出了王府,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就是难如登天了。
济尔哈朗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用阴冷的目光看着我,"摄政王倘若没有篡逆之心,又何必刚一独揽朝政,就忙不迭地党同伐异?况且两宫皇太后已经收到确切密报,北京那边,摄政王的亲信们已经准备给他上劝进表了,这还不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并不动怒,而是微微一哂,不以为然道:"当年诸葛亮曾经开府治事,难道这就说明他也准备篡位?摄政王久在吏部,向来知人善任,难不成放着有本事的人不用而任凭庸臣误国?如果摄政王真如你们所说,党同伐异,那么以他今日之权,你们还能继续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吗?
"再说了,什么密报有人准备上劝进表,那么你们谁看到他们真的上了?就算他们已经上了,那么你们谁又看到摄政王已经接受了?还有,你们是不是过几天还要说那些大臣们连给摄政王登基用的龙袍都准备好了?难道你们佩剑出门,别人就要说你们准备杀人?
"假若摄政王真有登基之念,那么他早就实施了,还用得着专门挑选这个戎马倥偬之时?崇政殿之争时,摄政王占据了绝对上风,完全可以自己登基,可他有这样做吗?为了大清稳定,他毅然拥戴当今皇上为君;到如今,难道他还会置社稷安危于不顾,出尔反尔吗?如果摄政王果然是这等小人,那么当年太宗皇帝如何一直重用,难道你们认为太宗皇帝昏聩庸碌,识人不明?""你……"济尔哈朗被我这接二连三的诘问给噎住了,直到缓了缓,方才愠怒道,"你这都是巧言令色!多尔衮如果真的对皇上一片忠心,那么为何直到现在都不肯派人来恭请皇上迁都?不但如此,他在北京还住在只有皇帝才能住的地方,用御用仪仗,百官见他都必须行君臣大礼,光凭这些逾制狂妄之罪,就足够证明他是乱臣贼子了!"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我倒也丝毫不惧,毕竟眼下在人家代善的地盘,彼此又手无寸铁,他们就是狗急跳墙也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呵呵,那我倒要问问郑亲王,你们和太后一道密谋,甚至已经将科尔沁大军都招至盛京城郊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扳倒摄政王不成,就不惜引狼入室,让蒙古人来瓜分太祖太宗和其他兄弟子侄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吗?"我话音刚落,济尔哈朗和索尼等人顿时脸色灰白,慌了阵脚,"你胡说!你凭什么说蒙古大军是我们引来的?"这个时候代善的神色骤然一变,气得双手发颤,厉声道:"你们居然连这等蠢事都干得出来,将来还有没有脸面到地底下去见太祖太宗,还有你们那些个战死沙场的父子兄弟?"他疾言厉色,仿佛消失多年的棱角和气势又回来了。
我冷笑一声,"如果你们毫不知情,又怎么会张口就说蒙古人不是你们引来的?既然你们一口否认,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是两宫皇太后招来的?"眼见着代善已经是一脸铁青了,济尔哈朗知道大事不妙,却仍然不想承认,他争辩道:"礼亲王明鉴,这女人完全是在说谎,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是她理屈词穷,所以才故意捏造出来诬陷我们的……"正当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只见勒克德浑一脸不屑之色地步入厅内,冲着代善拱了拱手,"玛法,福晋并没有说半句假话,科尔沁的大军已经到达了盛京城外四十里处秘密驻扎,我哥已经给我送过信来了,叫咱们提防着他们阴谋政变!"他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面部表情可谓各具特色--巩阿岱等人自然是一脸幸灾乐祸;济尔哈朗等人自然是恼羞成怒;而代善,已经是痛心疾首了。
"咳,事已至此,我已经失望透顶了。你们与太后勾结,搅乱朝政,阴谋叛乱,我又岂能容你们继续胡作非为?"刚刚说到这里,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异响,起先很是轻微,后来就渐渐清晰起来,我们听得清楚,那是喊杀声和兵刃格斗声,显然外面已经来了大量军队,将这里包围了。
我立即觉察出不妙来,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应该不是何洛会带来的,否则经过勒克德浑特别交代过的王府护军们不可能阻挡他们进来。再说何洛会如果在外面已经和鳌拜他们狭路相逢,那么肯定会尽最大能力在原地阻止鳌拜的人前来王府厮杀,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形。
济尔哈朗等人自然也从声音中听出了端倪,个个庆幸不已。
勒克德浑刚一听到外面嘈杂,就立即赶去察看去了。从济尔哈朗得意的神色上,代善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叫鳌拜带兵过来的?怎么,想把我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济尔哈朗终于等来了救兵,自然是大喜过望,对于代善的责问,他也并不否认,"没错,是鳌拜带兵过来的,只不过并非是针对你礼亲王,而是针对这几个多尔衮亲信的,他们一日不死,这多尔衮就日益猖狂!究竟谁忠谁奸,礼亲王就自己掂量掂量吧!"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在何洛会的兵赶到之前,代善的取舍就是关系到此役成败的砝码。如果他肯偏向我们这边,我们就自然容易脱险,否则兴许还没等到救兵到来,自己这一干人就早已成刀下鬼了。
我站起身来,对代善正色道:"王爷,您不但是我大清最德高望重之人,当年更是名震女真各部的''洪英巴图鲁'',四大贝勒之首。如今叛军肆无忌惮地杀上门来,准备在您的府邸里斩杀前来给您贺寿的宾客,这要是传了出去,恐怕还不知道编排得如何难听呢!"代善也被眼下的状况气个不轻,我又适时地火上添油,终于把老头子的脾气给激出来了,他脸色阴沉,满眼怒火,"郑亲王,如果你们肯为大清着想一分,也不会招蒙古人来。如今又为了杀摄政王福晋和几个大臣,居然明目张胆地杀奔我的府上来了!别看我老了,可骨气却还没消!"事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大家谁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冲外面张望,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情形。
王府上只有区区三百护军,根本不是鳌拜所率军队的对手,估计这次鳌拜起码带来了两三千人,否则推进得也不会如此之快。也只不过区区几句对话的工夫,厮杀声已经到了近前,嘈杂的脚步声迅速传入外面院子,只听到有人大声喊着:"赶快把守住院门,务必保护王爷安全!"紧接着,一阵阵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如同雨点般传来。尽管这次调停属于秘密进行,所有门窗都严密地关闭着,然而纸糊的门窗当然挡不住锐利的箭锋,很快,一支支箭矢穿破门窗,叮叮当当地钉在了桌椅板凳上,或者干脆落在花岗石的地砖上,滚动几下才停止住。
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众人手无寸铁,身子也是肉做的经不起损伤,于是纷纷找附近能够躲避的地方躲避,再也顾不得脸面。
我本来想要直奔后堂,从后面窗子翻出去逃命,不过很快听到那个方向也传来了同样的声响,看来鳌拜也不傻,他早已指挥大队人马将这座不大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也开始慌张起来,这时巩阿岱疾步冲了过来,顺手掀翻一张桌子,一把拉着我趴了下来,"福晋小心躲藏,千万别中了流矢!"我正在焦虑着何洛会的军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时,早已经千疮百孔的房门忽然"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我不敢伸头去瞧,只听到一阵更加清晰的厮杀声和嘈杂的脚步声,距离我躲藏的位置越来越近,同时一个声音高喊着:"快,快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正惊愕间,身后已经骤然袭来一阵疾风。我顾不得回头察看,本能地起身,而不是像一般懂得武艺之人一样,迅速从侧面翻滚避开。偷袭者显然是匍匐着过来的,他万万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么一个起身,反应不及,只抓住了我的脚踝。
"啊!"我惊叫一声,偏偏脚下的花盆底在仓促之下站立不稳,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四腿朝天的桌子上。痛得我眼前发黑,全身颤抖,根本站不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数支羽箭急速地擦着我的头顶掠了过去。这时候我感觉到脚踝一松,接着身后就传来了打斗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距离我最近的巩阿岱及时赶来,与偷袭未果的遏必隆扭打到了一处。
勒克德浑眼见手下的侍卫越来越少,只得带领剩余数十名侍卫退入厅内,也顾不上躲避箭雨,就直接持刀朝济尔哈朗等人冲去。他们心里很清楚,在这种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只有先拿济尔哈朗等人做人质,才能迫使鳌拜的手下们停止放箭。
"快,快去保护福晋!"混乱之中,也看不清究竟谁和谁在打斗,当侍卫们疾奔而来刚刚将我救起时,外面的鳌拜已经率领着大量兵士冲杀进来,见人就砍,也顾不得分辨敌我了。
在这间屋子的所有将领中,武艺最高的自然是鳌拜了。他刚刚闯入屋内,就一眼发现了我的所在。半句话也不多说,径直奔我冲杀过来,也不过是片刻工夫,我的眼前就只剩下最后两个侍卫了。
眼见身后退无可退,而我又不想闭目等死,在万分危急之下,骨子里的潜能瞬间被激发出来,我从地上摸起一柄钢刀,横刀奋力一迎。只听到一声剧烈的金属撞击声,我居然生生地格住了他这一雷霆一击。
鳌拜顿时一怔,与此同时,勒克德浑的刀已经从旁边疾速挥来,直取鳌拜的要害部位。仓促之下,他的几下抵挡居然也乱了章法,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被勒克德浑瞅准时机刀锋一掠,划破了右臂。
这一眨眼的工夫,我发现右手虎口上突然迸裂出一条殷红的细缝,紧接着就有滚烫的血液迅速涌出,顺着手臂流淌下来。
"都给我住手!谁再不听就灭他三族!"我倏地起身,冲着满屋子的所有人厉声嘶吼道。
本来整个大厅里的厮杀嘈杂之声已经接近了顶峰,谁知道我这一声断喝竟然格外清晰,几乎不约而同地,人们都跟着一怔,动作也硬生生地定格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深吸一口气,大喝道:"鳌拜,你们想造反吗?已经晚啦,何洛会现在已经率领数千大军将这里团团包围,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想玉石俱焚吗?好,那我就奉陪到底!"我顺口瞎扯,声音越发激动,"你睁大眼睛看看,恐怕这次陪你送死的人还不在少数,济尔哈朗、索尼他们几个,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当我胡诌到这里时,鳌拜的脸上果然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此时,济尔哈朗、索尼、图尔格、遏必隆四人已经被利刃架颈,僵立当场--原来在鳌拜率领大军杀进来之前,这几个人因为手无寸铁,还没抵挡几下,就分别被五六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们给制住了。被我这么一说,他们望向鳌拜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别听这个女人瞎掰,先杀了她再说!"图尔格一脸狰狞,冲鳌拜大吼道。而一边同样受制的济尔哈朗则是脸色灰白,仿佛见到了末日一般,既不甘心,却又绝望。
鳌拜听到这一提醒,总算缓过神来,方欲动手时,巩阿岱、冷僧机、讷布库三人已经迅速挡在我的身前,代善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鳌拜,你疯了吗?你竟然敢杀摄政王福晋,你想要满门家眷陪你送死吗?"就在这时,院门外的喊杀声忽然如潮水般涌起,几乎震得地皮发颤,厅内所有人都转头去看,只见院门开处,大批士兵们冲了进来,一个个满脸残酷的杀气,局势立即扭转。同时,一张张弓拉作满月,闪着寒光的箭镞,密密麻麻地对准厅内所有人。
"快,把这里统统围住,不准放走一个叛军!"何洛会高声命令着,指挥着手下大军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剑拔弩张。只需他一个手势,厅内所有人都将被覆盖在箭雨所织成的巨大罗网中。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虎口处也跟着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我一面强忍着,一面用从容镇定的语气,对在场所有人宣布道:"凡是鳌拜的手下全部听着,你们误从叛逆,罪不致死。倘若立即放下兵器,处置从轻;倘若继续顽抗到底,就别怪我们狠辣无情了!"短暂的寂静,整个院落里几乎鸦雀无声。终于,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开始放下兵器了。在非生即死的两条路前,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这样一来,立即起了连锁反应,不断有人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当最后一个士卒也跪下时,只剩下鳌拜一个人神情僵硬地站立着,显得格外突兀,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败局。
这个时候,济尔哈朗终于叹息一声,问道:"福晋,不知摄政王可否会给我们几个留一条生路?毕竟……"我没有立即回答。说实话,我恨这些人恨得牙根直痒,心里只巴望着如何让他们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而不是如何假意宽仁,向他们承诺什么。
在济尔哈朗近乎乞求般目光的注视下,我紧紧地攥了攥拳头,脸上居然硬生生地挤出了笑容,连声音也是平和而沉稳的,"叛逆大罪,为十恶之首,除非天下大赦……届时,摄政王也许会念在你们旧日的战功上,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死罪可免。"大赦,或是清朝正式迁都,定鼎北京;或是多尔衮正式登基为帝,这两样大事,只要有其一,就肯定要大赦天下的。当然,后面这个步骤,此时我是绝对不会透露半句的,哪怕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活罪难逃"四个字终究没有脱口而出。这时我的心里已经暗暗盘算着,等到善后时,多尔衮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些人。
代善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济尔哈朗,许久,感慨道:"真想不到,你阿玛当年如此,你二哥当年如此,如今你也重蹈覆辙,叫我怎么说你好呢?""成王败寇,我也没有话说,认输就是。只不过,这是非曲直,忠奸善恶,根本就是糊涂账,怎么算也算不清楚的;至于太祖太宗,与我阿玛和二哥之间的恩怨仇恨,其中玄机,你礼亲王自然心里有数。"济尔哈朗说到这里,脸色又恢复了平静,起码也保持了作为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所应有的尊严和体面。他对鳌拜淡然道:"好啦,你也放下兵器吧,就算你不怕死,也得为家里的妻妾老小的性命考虑,总不能连累他们跟着一起陪葬吧?"鳌拜的神色已经由起初的恼怒、不敢置信,到后来的颓丧、呆滞,直至彻底放弃。只要有一线生机,他是不会选择死亡的,也许先前会有一时气血冲顶,可是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做出了和济尔哈朗一样的选择。
"咣当"一声,他扔下了手里的刀,然后用桀骜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绳子来把爷捆起来?"这场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兵变就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也不知道是在方才的激战中受了内伤,还是潜伏在身体里的剧毒又再次发作了,我看似闲适地将双臂抱在胸前,暗暗地压制着胸口,以勉强缓解巨大的痛楚。周围火把通明,站在已经浸染了大片大片鲜血的台阶上,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善后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福晋,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受了伤?还是赶快回去休息,找大夫来诊视诊视吧。"巩阿岱不无担忧地看着我手上深深的伤口,问道。
我原本正在走神,听到他这么一问,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着急,我要等等豫亲王和颖郡王他们的消息。"接着细细打量着他,因为此时他的衣衫上也溅染了许多血迹,我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受些皮外伤,"方才幸亏贝子及时援救,否则我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巩阿岱连忙谦辞着,"福晋不必如此在意,保护您的安全是奴才的本分,令福晋亲身涉险,已经是奴才很大的失职了。方才之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了。""对了,今日宫禁轮值的正好是你弟弟吧,他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动吧?"我低声问道。
"回福晋的话,自从酉时宫门下钥之后,他就派兵严密地把守住各个宫门,连只苍蝇都没放进去,就更不消说让里面走出一人了。"巩阿岱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嗯,这样就好,不能让外面的任何人进去通风报信,也不能让里面的任何一个人试图悄悄地溜出宫外,告诉锡翰,倘若逃了重要人物,就不要再戴那个红顶子了。"我着重叮嘱道。
先前鳌拜发现情况有异,中途离席去调兵时,肯定也派了人赶去禀报大玉儿。如果宫禁把守不严,被人钻了空子,或是逃了大玉儿和福临,或是狗急跳墙的大玉儿将隐藏了许久的东青突然推出来当做挡箭牌,那么我无疑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心中默默念着:"东青啊,你究竟在哪里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活蹦乱跳地回来,谁要是敢威胁你的安全,额娘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和她拼了!"这时,冷僧机也到近前来请示:"福晋,不知罪臣济尔哈朗、索尼、鳌拜、图尔格、遏必隆五人究竟关押何处为好?还有他们的部下亲信们,是否也要一并擒拿关押?"我略略思索一下,吩咐道:"这样吧,就先把他们分别关押到刑部大牢去,不得给他们串供的机会。"要知道,这等谋逆大罪,肯定要审讯很长时间,其中各种供词互相矛盾,推诿攀诬之类的情形自然难以避免。要想将他们一一定罪,必须要再下些工夫才行。
想到这里,我决定将济尔哈朗特殊对待,以做各个击破之用。
"对了,济尔哈朗毕竟身份不同,还是暂时将他软禁在自家的王府里吧。务必要看守严密,好吃好喝地供着,却绝对不能让府中的任何人与他接触。至于他们的那些亲信部下,要对他们宣布:摄政王宽仁,只纠祸首,不知情者一律不予连坐,令大家少安毋躁,原地待命,不准散布谣言。倘有违者,严惩不贷!"要事虽然安排完毕,我却不急着入宫,反正现在那里水泄不通了,她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我要等多铎那边的消息传来,等到盛京的所有防务都被我牢牢控制之后,再去找大玉儿来个最终的谈判。
残局收拾完毕,我回到内堂去休息,代善看我的脸色不好,于是立即找大夫来替我诊脉,看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还是上次的那个医士,他刚一进来,就立即跪地叩头,惶恐不安地连连请罪。
代善一愣,阴沉着脸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人不该对王爷有所隐瞒,其实昨日小人替福晋诊脉,当时就已经发觉,福晋并非是生了什么病症,根本就是中了剧毒,而且还是一种慢性发作的剧毒,已经快要蔓延至五脏六腑了……"大夫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实情。
这下倒是把代善吓个不轻,"啊?怎么会这样?"说到这里,不无担忧地朝我望了一眼,生怕我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个状况,我早就知道了,你现在说出来也无关大局。"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此毒确实无解。""回福晋的话,确实如此,所以小人当时没有敢当着您的面照实说出来。"代善先是愕然地看着我,接着像明白了什么,他严厉地盯着大夫质问:"我问你,昨夜圣母皇太后向你秘密问询时,是不是特别命你欺瞒本王的?""正如王爷所料,圣母皇太后似乎对福晋的病情特别关注,在得知福晋其实是中毒的消息后也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已知晓……"接着,大夫将昨夜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番。
代善顿时恼怒,一拍桌子,骂道:"你究竟是谁的奴才,平时吃谁的饭还不知道?你就算照实告诉本王,莫非太后还能派人过来杀你?如今看到太后阴谋败露,你才知道跑出来承认,早先你干什么去了?"望着吓得抖如筛糠的大夫,我不禁起了怜悯之心,毕竟他们都有妻儿老小要养活,谁愿意因为多嘴多舌而送了性命?于是宽和地说道:"好了,王爷也不必治他的罪过,毕竟他也有他的难处。"接着话音一转,"再说了,我还要感谢他将这件事告诉圣母皇太后,否则她就不会轻易放弃今晚的大好机会了。"代善神色一变,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不耐烦地将大夫撵了出去,"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还不快滚!"等到大夫忙不迭地谢恩,如蒙大赦般地退去后,代善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如此,倘若不是这条''苦肉计'',太后如何能放弃在我这边预设伏兵的准备?"接着感慨道:"我险些中了她的奸计,后来你突然登门,她就急着逼我杀你灭口,我当时就怀疑她是不是另有阴谋,怕被你揭穿。你站在厢房门口时,我曾经朝你暗暗使过眼色,就是为了提醒这个,她正在里面躲着偷听。"听到这里,我回想一下,倒也是,代善是何等精明圆滑之人,如何会在表情上轻易露出了破绽而不打自招?可见他确实是在悄悄提醒,要我注意背后。于是,我点了点头,"是啊,看来果真如我所料,太后当时的确正在暗处监视,才临时改变主意的,否则她一旦杀我灭口,岂不是陷王爷于不义,令王爷不得不上她那艘船?"代善忽然想到了严重处,神色一凛,问道:"莫非太后就是在送往北京的酒里面下的毒?这么说来,摄政王岂不是也……""这个,王爷不必担心,假若摄政王也已经中毒,我还大老远地跑回来辛苦地折腾什么?我那不过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用来麻痹太后的,否则今日之胜又怎么能这般容易?"我仰靠在椅子上,感觉越来越乏力,连说话的声音都低沉喑哑了。
代善的心中显然是五味俱全,他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神情,"唉,想不到,想不到啊……不过福晋也不必忧愁,兴许天无绝人之路哪!"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安慰,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勉强笑道:"但愿真如王爷所说吧。不过,王爷今日突然邀我前来赴宴,却不肯说明原委,也着实将我吓出一身冷汗啊!"代善颇显无奈地回答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也无法彻底肯定摄政王的真正态度,也只有借福晋来试探了。你当真来了,我也就放下心来,这才按照先前答应你的,设法将他们几个集中起来,试图调停。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这一夜,我一刻也未曾合眼,就是为了等待多铎那边的消息。直到拂晓时分,东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终于有人来报,说是他们的大军已经获得全胜,即将开入盛京。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心里的又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我扶着城垛,远远地望去。只见成千上万的军队正朝这边源源不断地开来,宛如一条巨大的长龙,而且这条巨龙身上,正焕发着胜利的光芒,几乎可以令此时的天色彻底光明。何洛会已经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多铎的大军顺利入城。此时,胜利已经完全地把握在我的手中了。
辽东的初秋,已经有了不少凉意。晓风吹得我衣袂飞扬,那股萧瑟的寒意,似乎一直冷到了骨髓,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枯枝上的黄叶,连最轻微的风都承受不起,颤抖着抱住了双肩。
忽而,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披在了我的肩上,顿时一阵温暖,不论是身体还是心头。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多铎,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来帮我御寒。
在黎明的天色中,我隐约看到了他此时的眸子里所饱含的悲伤,几乎浓得如不久之前的夜色,或者像陈年的墨块,极难化解开来。
"这里风太冷,你还穿得这么少,身子怎么受得了?"多铎的话音中透着一丝难言的苦涩。
我几乎动容。回忆起来,我和多尔衮夫妻七年,似乎,似乎他从来没有主动在我感到寒冷的时候,替我披上衣衫,说一句嘘寒问暖的话,他大概只习惯被女人侍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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