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五年初卫城
卫城府将军唐忠前几天便忙起来了——靖南王北上要在卫城休整,身为东道主,唐将军自然须好好招待了。
这位王爷并未似一些大族名姓中人一般傲慢无礼,反倒礼待众人,这叫唐忠颇感意外,对这位王爷益发尊敬起来。
不过此时,这位受人尊敬的王爷正肃然质问着家仆:“不是叫你们看好世子吗,怎么这么多人还让跑了?”
家仆唯唯诺诺地答:“是小的们不是,没看住世子,求王爷恕罪!”心里却想——您老有本事自己来看着啊,又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脾性!
靖南王清镬的脸上略显无奈,只一扬手挥退下人,腹诽着:“这孩子又跑哪里去了?卫城这地方可不比南疆。”
自然,南疆这位王爷兵权在握,谁敢对他的儿子意图不轨!现在卫城属京畿,唐家是皇上钦封大族,比之其余实在尊贵了许多。
靖南王本为宗室,又兵权在手,自然是不惧怕唐氏,只是若为末流小事闹起来,两边都不好看,反叫人笑话。
唐忠接待完靖南王后,立刻又忙起另一件事了——落氏君染落加蓝亲妹落坠红自故家南京回渊都,在卫城歇脚。落氏虽是商贾,可是落加蓝姊落拂绿已经封妃,便成国戚——皇帝的舅老爷谁敢得罪?何况因唐家在江南有田产,平素又受了落加蓝不少好处,人家有托,唐家也不好拒绝。也不过是安置几间房屋,算不上什么麻烦事。
只不过听闻落加蓝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妹,怕就是这位了。自然,唐忠等人是没有那个胆子闯入人家闺阁一探究竟的,何况门外还有一众保镖,个个身量魁梧。看这样子就知道落加蓝对他那妹妹有多疼爱了。
卫城因靠京畿,往来贸易便频繁些,贸市之上客宾不绝,又是年中,新鲜玩意儿也多。不过相比这闹市,落水寺便略显孤凉——这本是太祖下令修建的皇家御寺,后太宗命在渊都修大相国寺,落水寺便作为御用陪寺,加之路途不便,自然凄凉了。
不过今日十五,依照旧例,落氏子孙皆要入寺还愿,落坠红虽远在卫城,祖上家训是不可免的,位保礼数周全,落坠红就在落水寺进香还愿。
来落水寺的似乎还不止落坠红,另一位似是大人物,昨日半夜入寺,众僧侣皆未相见。只听住持方丈吩咐莫要入西阁禅院,说这位施主不喜人打扰。众僧侣自然议论纷纷,却谁也不敢违拗住持方丈,只是偷偷来西阁禅院门前一观,却被门前身量魁梧的守卫喝退了。
落坠红进了香,住持方丈为她准备了禅房休息。只是这位好动的商家女并不怎么喜欢老实待在房中。这不,看着落水寺后院的梅花开得正好,披了斗篷,提起流裙摆便踏出了房间,惊得一众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极力劝阻。只不过这小丫头刚来这里,颇为好奇,是怎么劝都劝不住的,还威胁众人,声音稚嫩而决断:“不许跟来,更不许告诉我哥哥,不然……不然……”
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怕到让众人闭嘴的办法,只好作罢,但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有效,又威胁道:“反正就是会很严重了!都给我记住了!”
众人都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继续劝。这肇事者看她们都不说话,以为是恐吓起了作用,得意地推门而去,留一地婆奴战战兢兢。
落坠红进了梅林,才忆起未带手炉,只好将两手用力搓着,又放至唇边呵着气,却瞟着身边盛开的梅花错不开眼。
落水寺梅花是京畿一绝——这里的梅花皆是大渊名种,一名曰“落日红梅”,因其开花晚,又名“春红晚”,花蕊洁白,又名“心洁”。落水寺本是国寺,这些梅树栽种较早,至今已有三百年,枝桠丰满,繁花簇簇,红艳如火,却大雅雍华,美艳无常。落坠红看着这欲吞噬天地的红梅,深深呼吸一口,完全忘记了冬末沁人的寒意。
这时,一缕悠笛声传来,清晰地叫落坠红能判断出是哪里所出。她抬眼循声望去,看见一株树树杈中一簇黑色。走近了,方看见那坐于树桠的吹笛人。
是个生的极俊美的少年——一身墨色缎服,绣着描金蟒,金石玉带,苏绣剑袖,透着一股神秘。干净白皙的手指握住一管通身透红的玉长笛,指微动,声泻出,安静美好。少年薄唇半抿,轻抵玉笛,颌尖似锥,鼻梁挺直,剑眉微挑,星目半阖,束发而不提冠。冬末的凌风拂过他额前碎发,也凌乱了落坠红十四岁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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