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五年夏
冼县
山林里总是比沙漠里潮湿些,也没有那么热。地上的土还带着些湿气,一些类似金龟子一样的爬虫迅速地跑到洞穴里,生怕被哪个天敌捉了当零嘴。
北疆的蚂蚁比南疆的小了许多,山林里多红蚁,也不敢咬人,只循规蹈矩地照着排好的队忙忙碌碌。
钟离啻将剑插在地上,倚着一棵树坐下休息。身边的将士稀稀落落,也围着他坐下了手里都拿着把短剑或者长缨枪。
钟离啻本来面色挺白,但是这几日奔波,也没顾得上洗漱,加上那日在冼县突围时被血溅到脸上,本来是一大片黑色的,这些天也被风沙吹得只剩几点黑色小血块,像一个个斑点。
“王爷,咱们被那几个狗娘养的胡奴围了这么多天,都不见援军,您说朝廷会不会忘了咱们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兵,眨着眼,大胆地跑到钟离啻面前,认真地问。
钟离啻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这话,倒是睁开眼,看见那小兵,没有回答,倒问:“你倒是看着机灵,多大了?”
那小兵低下头,挠挠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道:“小的去年入的伍,今年十六了!”
钟离啻仔细看一下,笑道:“十六?看着显小,本王还以为是十三四岁呢,原来只比本王小一点啊!”
那小兵这时瞪大眼看着钟离啻,颇不敢相信:“王爷才十七岁吗?”
钟离啻笑道:“怎么,本王只是比你们稍稍高些罢了,难道还显老不成?”
旁边围着的其他人听见这话,都看着那小兵,仿佛他说错了什么似的。
“嘿嘿,”那小兵笑了,“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是想着做将帅的不都是三四十岁的嘛!王爷看着是年轻,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钟离啻看那小兵憨憨的样子,又问:“咱们现在剩下多少人了?”
那小兵这时垂着头,声音也小了许多:“现在加上那两个站哨的,统共十三个人了!”
钟离啻倒是没有惊讶,将这些人一个个看过去,然后目光定在这小兵身上,伸手摸摸那他的脑袋,又问:“听你口音,像是冼县本地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那小兵如实回答:“家里只有阿娘,爹爹两年前便死在战场上了。”
钟离啻这时垂下眼帘,没再问了。
那小兵看着钟离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王爷啊,咱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山上啊?朝廷会不会真的把咱们忘了啊!”
钟离啻看着他,笑了:“怎么,怕了?”
小兵点点头:“嗯!王爷不怕吗?”
这眼神十分真挚,钟离啻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生命,对于活下去的渴望。他并不觉得惧怕死亡有多可耻,虽然那些士大夫成天到晚说什么“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之类的话,但是果真遇到死亡,谁也不敢真的大义凛然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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