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嬷嬷话落,苏夫人双目中蓦地迸出一道冷光,她沉声问:“怎么回事?”
“依您的吩咐,使人将安神汤送了去北院,三姑娘不在自个的院子,在三太太房里。下人先将安神汤送到正院,转道才去的小院儿,却发现院门从里面被锁了,还有两个婆子守着,谁也不让进。”
苏夫人重重拍在高椅的扶手上,“好个李氏,先头来还低眉折腰装得一脸恭顺,转过身就使出这招来防我,谁给她的狗胆!”
平嬷嬷瞧苏夫人气得不轻,忙将桌案上的翡翠碧玺佛串递到苏夫人手上,让她拨着顺气,一边解释:“依老奴看,这事恐不是李氏的手笔,她哪有这等气魄和手段,当初……”平嬷嬷本想说李氏但凡有点骨气,当初就不会将十间旺铺拱手交出。但一想到这是苏夫人最忌讳最亏心的事,便立即转了口风,“那两婆子说了,是奉三爷之命看守院门。”
苏夫人本就因旧事耿耿于怀,如今再听到平嬷嬷提及“三爷”二字,气不打一处来,手中拨了没两下的碧玺佛串一下就甩到铜鉴上。
发出“咣”的一声脆响。
平嬷嬷心口微紧,可身后传来的声音更让她心神巨震。
“大晚上的,谁惹夫人生气了?”苏源清半撩着帘子,也不进来,不怒自威的双目,定定落在平嬷嬷身上。
久居上位的气势排山倒海压来,平嬷嬷顾不得多想的蹲身行礼,“回老爷,是……”
一向练达稳妥的平嬷嬷难得词穷起来,她心里自是知道哪些事能说,哪些不能说。
让苏夫人气的事有好几桩,认真说来,却是一桩都提不得。
可苏源清不声不响就进了内室,外头的丫鬟也没提前禀告一声,谁知道刚才说的那些事,苏源清有没有听到,又听到了多少?
“没什么。今早三丫鬟的贴身婢女做错事,挨了罚,如今躺着床上做不了事。三丫头身边就这么一个伶俐人儿,虽说明日会拨新丫鬟过去,总归是不了解三丫头的脾性,怕有不妥。我给徐氏带了话,让她捡上好的膏药给三丫头的婢女送去,盼那婢女的伤早些好,谁知……”
苏夫人满脸愠怒,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不动声色替心腹嬷嬷解了困。
平嬷嬷满怀感激的接过话头,“三爷也不知听说了什么,恐是生了误会,叫了两婆子将三姑娘的院子严守起来,谁都不让进,夫人派去送膏药的下人也被拦在了外头……
夫人是被三爷此举伤了心,心情郁结之下才动了怒……”
得知事情经过后,苏源清示意平嬷嬷退下,捡了张靠椅坐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闭目养神。
不一会,香菱恭谨的捧了茶盏进来,放到苏源清身旁的茶几上。
转身出去之际,她飞快地瞄了瞄苏夫人脸色。
白嬷嬷跟她沾着点旁亲,算是姑母一辈,素日里两人来往密切,关系亲厚。寻常白嬷嬷过来找平嬷嬷回完话,都会去她屋子,闲话几句。
今日她同往常一样,安排了个小丫鬟守着房门,自个回屋见白嬷嬷去。
怎知那小丫鬟偷懒耍滑,竟不知溜到哪玩了去,恰好苏源清这时回来,竟无人通禀就进了内室。
刚才平嬷嬷在外头已经狠狠训了她,现下又见苏夫人满脸的怒意,苏源清则神色倦沉的闭目养神,气氛窒凝得让人连气都不敢大声喘,像是两人闹了不和。
香菱一颗心沉到谷地。
她在东颐院伺候苏夫人近十年,深知其脾性。旁人都道苏夫人最在意地位尊荣和容貌,其实不然。
在外人看来,苏源清掌管着邢部,权柄赫赫,苏夫人朝廷亲封二品诰命,地位尊荣,四个儿子个个官运亨通,独挡一面,子孙昌茂,这样富贵显达的家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毕生所愿。
可又如同大多数内宅妇人一样,苏夫人对丈夫苏源清始终抱着年少慕艾的情深意重。
没有哪个正室愿意枕边人宠美纳妾,可礼教涵养让她们不得不装出一副贤惠豁达的模样,甚至主动替夫君纳妾收房,为宗族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苏夫人也一样。
只是,她很争气,生了四子一女,让苏源清没有子嗣之忧。
而许源清本身对女色一事也不热衷,许是从小历经人情冷暖,又因生母是贱妾的缘故,他不像其他官宦同僚一样喜欢蓄养美婢家伎。
在京城高门贵妇圈中,苏夫人是令人羡慕的,夫君位高权重,又对她一心一意,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是东京城盛名在外的恩爱夫妇。
对苏夫人来说,夫君苏源清就是她的全部,是她引以为傲、安身立命的资本。
以前也不是没有丫鬟想爬苏源清的床,最后全都不得善终,不是死就是残。
香菱不敢想象,触碰苏夫人逆鳞的人,会是怎样悲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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