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抬起头,却正迎上老杨那一副哭笑不得模样的脸。顿时放下手中磨刀的活计,而后站起身来,已是轻轻一拳捶到了老杨的肩头:“我还道是家中老娘们,原来是你啊,老杨!”
老杨却是一脸凝重,拉着老吴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而后郑重其事地低声问道:“老吴,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弟随着宋都护一同东赴国难,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你给兄弟交个底,你是不是也要去县里应征?”
老吴刚想摇头否认,却正迎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凝视着他的目光。他凝神细思了片刻,终于是没舍得再说谎,而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老杨终于也是颓然坐倒在一旁,而后木然地看向老吴,喃喃道:“你走了,郑嫂和小南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活啊?”
老吴恨恨地将手中磨了一半的环首刀插入脚下的泥土之中,而后颓然道:“我不去,小南就得去。我不去,家中就得交一亩一石的税粮。我不去,他们娘俩难道就活得下去吗?老杨你说我,然而你呢?你去了,阿萝又怎么办?你家连个人都没有,你走了,阿萝自己一个人,她又要怎么活啊?你说,你说啊?”
听闻老友的质问,老杨亦是满面痛苦之色。他只觉得支配自己身体的力量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眼看摇摇欲倒,然而却是勉力支持着身体,而后讷讷道:“让阿萝与小南结门亲事吧。她们三个人,好歹也有照应。我家那几亩薄田,也能多打点粮食。足够他们三人过活了吧。唉,我们这样征战不休的命,可万万不能再落到儿孙身上啊!”
老吴听了此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后道:“是呀。天下征战,何时方休?我们这俩老头子延至今日,已是上天垂怜。更不欲令子孙后代,世世遭此大劫。只是这天下,何时可定啊?”
两人又是相对无言,各自喟叹了一番,而后老吴继续低下头,磨着他的刀去了。
这帮当年在战场上一起过命过来的袍泽之间,早已是形成了一种默契。此时相对无言之间,两人心中却也是在盘算着同一桩事情。
此次前去县中应征的期限,只有三日。三日之后,若家中无丁口从军,县府便会派人下来收税。就是那每亩一石,几乎会要家中人命的临时摊派的重税。两人都想在这三日中将儿女婚事办妥,而后两家合为一家,从此以后,就算两人出征在外,甚至战死沙场,两家遗孀和儿女,彼此也有个照应。
两人各自计划好一番之后,又低低私语了一阵,而后皆是相视而笑。只是这笑中,却夹杂了太多难言的苦涩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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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城中,修建了一半的灵钧台上,青砖与条石等建筑材料,此时依然是散乱堆放着。随处可见修建了一半而后又拆除的墙壁痕迹。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行走其间,亦步亦趋。他不时望向南方,眼中不时泛起一抹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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