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楼上反复逡巡了很久的李延昭,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进了烛火通明的中军大帐。
门口依然披着油布雨衣站哨的两名卫士,可能是此时这座大营之中最尽忠职守的两名士卒了。然而当他们拦住李延昭的时候,李延昭却阴沉下了脸。
“我要见都护!”李延昭厉声道:“有重要军情陈奏,尔等若是耽搁了军情,负担得起吗?”
听闻李延昭的喝问,两名卫士的面色变得犹疑起来。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有一名卫士进帐通报。
帐中不多时,便传来韩宁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让他进来!”
随后,帐帘被掀开。先前进帐通报的那名卫士出现在门口,神情略有些委屈道:“韩都护有请李司马进帐议事。”言罢,待李延昭进帐,他便欲行出帐门。
经过那名卫士身侧的时候,李延昭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向那卫士怀中塞了一小吊钱。那卫士忽然感到沉甸甸的铜钱入怀,面上的委屈不满神色,已是去了一半。
李延昭径直走进大帐之中,而后摘下雨衣放在门口,又摘下头盔,而后大步走到帐中。韩宁正在几案后面捧着一本书,打着瞌睡。见李延昭进来,便勉力在胡床上坐直身体,而后伸着懒腰道:“夜已深,李司马何故不去安歇?”
李延昭此时却已完全没有了说闲话的兴致,他右手抱着头盔,而后下拜道:“禀韩都护,末将……末将总觉得值此大雨之夜,对岸赵军相持日久,不可能不动别样心思。”
韩宁闻言,顿时清醒了几分,而后皱眉问道:“有何凭据?”
李延昭顿了顿,思虑了片刻,而后道:“对面赵军营地实在太安静了。不同寻常。刘岳又绝非庸碌之辈。虽然前些日子攻金城屡遭挫折,然而若金城攻取不下,则刘岳势必寻找其它突破点。现今看来,刘岳的突破点,很有可能便是我军大营!而今日晨,刘岳部突袭浮桥,不少木板船只都顺流而下,刘岳完全可在下游方向拦阻那些漂流的船只,以为突袭所用。”
韩宁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而后问道:“还有吗?”
“今日黄昏便已乌云密布,更是天降大雨。我军士卒疲敝,军旅不振。而刘岳若以有心算无心,则他此次获胜的机会很大!毕竟现今大营之中,我部精锐不过千把人,还有两千人是几不堪用的征召县兵。若赵军发动突袭,只需数百人便可使我军溃败北奔。而大营溃败,则金城必陷!”
韩宁闻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而后在几案旁反复跺了几圈。忽然一扬手,冲帐外喊道:“即刻擂响号鼓,召集全军登墙准备御敌。除去伤病员,所有将佐一概登墙督战!若有三鼓不至者,立斩!”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营地中的那面巨大号鼓已是被擂响,瞬间声传四方。之中还夹杂着鼓吏以及众士卒的呐喊:“都护有令!全军登墙准备御敌据守!除去伤员,所有将佐一概登墙督战,若三鼓不至,立斩!”
兵卒们纷纷将这句话传递着,顷刻之间,便已传遍了大营的每一个角落。当李延昭与韩宁各自披着雨衣出帐之后,便看到了庞督带领着他部下三百铁甲锐卒,此时已是在中军帐附近准备完毕。
铁甲锐卒们列队完毕之后,皆是双目平视前方,人人脸上都透露着一抹略带傲然的神色。当他们列队完毕之后又过了半柱香功夫,营中其余兵卒方才列队完毕。
而高司马所率的那两千余令居县兵,则是更惨。全军拖拖拉拉的,在其余部伍皆已整队完毕的情形下,这些初入行伍的新兵们,仍是不断有人自帐中冲出,而后在队列中乱窜,茫然无序地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随着令居县兵中的将佐们不断地鞭打呵斥。这些士卒们费了老大的劲,才堪堪排出一个七扭八歪的队形。高司马一脸尴尬,而后回头望向在大帐前按刀而立的韩宁。
韩宁一直目睹着这些县兵们乱糟糟地列队完毕,却是强压着心中火气,而后对令居县兵处高声道:“高司马!”
高司马听到此处都护的呼唤,连忙转身抱拳,微微躬身应道:“末将在!”
“你且率你本部,登墙据守东侧、南侧。广武军部负责在东、南两侧营墙下待命,准备轮替!其余人皆上西、北侧营墙!庞督且率麾下严守营寨东门,拒马等一应物事,皆交由庞督调配!诸将可有异议?”
韩宁看向四周,而四周的诸将皆是躬身应道:“末将领命,并无异议!”
韩宁站在雨幕中,目睹着周围的兵将们纷纷站上营墙。虽然他们在这凛冽的风雨中皆是有些瑟缩,然而却没有人后退。在这军威的肃杀和无路可退的窘境之下,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终究还是选择了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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