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军援军的步卒们开始涌上墙头,在寨墙之上的凉州兵卒们的抵抗也越发显得微弱。虽然方才在东南两侧营墙之上的坚决抵抗,给赵军造成了重大伤亡,然而毕竟敌众我寡,坚持了半个时辰左右,这些凉州兵卒们最终还是溃败了下来。
与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令居县兵相比,广武军卒们的优点就在于,即使是局面上不敌,他们也是有高度组织性地且战且退,向着友军或者主帅的方向靠拢。在如今情势下,能让他们感觉到稍稍安全些的,便只有各自的主帅了。
虽然此时在营墙之上,并没有举着大旗的旗手。不过李延昭身上穿的那一身百人将服色的鲜亮衣甲,却是让营墙上这些仍在抵抗的广武军卒以及一部分令居县兵,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且战且退地向着他身边靠拢。
不过两刻钟光景,李延昭身旁已是聚集起了营墙之上的绝大部分士卒。前方仍有个别地方在进行着零星抵抗。那是来不及回撤至此地,又不愿投降,而与赵军奋力死战的凉州兵卒们。
李延昭双目噙泪,看着聚拢在自己麾下,并且越来越多的这些军卒们,他们有的年轻,有的老迈。有的立起犹如铁塔,有的却略显单薄瘦小。有的血战竟夜,面目狰狞可怖,有的却仍是面有畏惧,缩头缩脑。然而在此时,这个已是无望守住的营墙之上,李延昭却再也没有什么智慧谋略可以施展,也再无一丝侥幸心理盼望脱逃。
他心中深知,自被任命为代司马起,这份责任,便连同他自己的性命,一同扛在这肩膀上。虽然侦骑四出,却仍不免有所疏漏,以致敌军趁雨趁夜突袭,他也委实无话可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吗。
李延昭抬头仰望苍天,天上仍然落着零星的雨,滴进他的双唇之中,却有那么一些苦涩的味道。前世今生一幕幕的景象开始在他脑海中反复地回荡。两世为人,却依然无法逃脱宿命的樊笼,在这风云际会的乱世中行走一番,终究还是未能改变这个世道中惨淡的现实。
在这短暂的对峙时间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李延昭的心中已是闪现过不少画面。冥冥中一个声音仿佛在召唤他:破釜沉舟吧,战死此地,便能回归到本来的世界中,继续你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
李延昭本来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他身旁的士卒们都看到,这位李司马的眼中,仿佛突然之间,便放射出异样的神采。他拔刀在手,已是面无惧色!
不就是死战不退吗?两世当兵的李延昭,心中一直都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夙愿。一直萦绕在心中的军人尊严,也促使他做出死战的决定。
李延昭面色肃穆,环视四周,朗声道:“如果我们退了,墙上这些赵兵,便可以下得营墙去,对营门处死战的袍泽们两面夹击!我已决定死战此地,诸君中有跟随我已久的,也有新近才归我统辖的。然而我李延昭在此立誓,此战已是死局,绝无翻盘希望,诸君愿战者随,愿生着走,李某绝不阻拦!”
顿了顿,李延昭又抬手指向尚未被围困的西侧营门道:“赵军并未围困西侧,愿生者仍可逃生!只是有句话奉劝诸君。金城陷落,下一步赵兵便会攻取广武、姑臧。乃至敦煌、西海!诸君今日可逃,明日可逃,逃到最后,仍有逃无可逃之时!”
言罢,李延昭已是拨开前方士卒,提刀便向营墙上的赵军冲去!
在中军大帐处的韩宁,此时却是觉得孤独,无比的孤独。
身边的亲卫早已被他支去了各处奋战,此时他自己一人待在中军大帐处,处处都是喊杀声,与各种胡语夹杂在一起的叫骂声,不断地传递到他的耳中,使他的内心,分外地痛苦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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