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微微一笑:“辛府君想出些资财,自我这里买些事功,也好得偿所愿,以报之前在沃干岭败于刘胤手下的一箭之仇,更可在明公面前将功折罪。不知我所言对否?”
李延炤的话听在刘彦耳中,一句一句已不啻惊雷。饶是如此,心中雷电交加的刘彦表面上却依然是波澜不惊,只是拱手言道:“李司马所言不差,府君遣卑下前来,正有此意。惟望司马成全。”
李延炤满脸堆笑,看向刘彦:“好说,好说。只是不知,辛府君此番要多少首级?”
刘彦郑重地伸出一根手指,对李延炤道:“府君遣我前来,欲向李司马求得敌首一千。敌千骑长以上级别将佐佩刀两柄,百夫长以上佩刀五柄。敌军器械、旗帜、甲杖若干。”
李延炤乍然听闻辛岩胃口也如此之大,心下微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此番刘胤进袭,阻敌成功者唯自己一家,这些士族高门既有如此旺盛需求,想必也是由着自己狮子大开口了。当即便应承道:“此事不难,只是我部此番阻敌,伤亡惨重。伤亡士卒家中老小,失之倚仗怙恃,身为将主,惟愿得之一二资财,抚恤其家,否则内心难安……”
刘彦闻言,又是一拱手道:“司马对麾下士卒如此仁爱,刘某至为佩服。府君之意也正合司马所求。不妨司马直接议价,这些敌军首级物资等,需耗费几多资财?”
“首级便按律折算,一颗千钱。千骑长以上敌军将佐佩刀,一柄万钱。百夫长以上佩刀,一柄三千。敌军甲具一副百钱。器械旗帜等,且算我赠予辛府君。不必另付资财。”
刘彦起先听得一首千钱,一刀万钱,不由得暗自心惊,只是听闻最后李延炤言明敌军器械旗帜等皆赠予,方才松了口气,拱手言道:“既是如此,我便前去禀明府君。此番我部携来营中之物,是五口大箱,每口装钱十万。且与司马权作定钱。稍后司马将一应之物交割我部,待府君归郡之后,再遣人装运来,交予司马。”
李延炤不曾料到,堆积在南城之下的那些敌尸,在短短数日间就给他创收二百万钱。心道此番这些士族高门,倒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然而在这些举动之外,李延炤已是嗅到一丝不平常的滋味。这些高门大户拿着这些首级前去邀功请赏什么的,令他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此次伤亡如此惨重,他确实需要这些资财来发放赏赐抚恤等,同时也要为将来做些准备。
送走刘彦,李延炤带着三五护卫,出营上城中巡查。如今敌军已退,所部士卒除却收集敌军首级之外,亦是纷纷将己方阵亡袍泽的遗体拉去埋葬。街道上时不时便出现装满己方阵亡袍泽的大车。他们身上甲具等物已尽皆被除去,只待稍后拉到城外集中埋葬。街道之中尸首等也皆已被收敛,除去两侧民居之上溅的血,以及火焚熏烤的痕迹等,已是寻不见几分激战后的模样。
李延炤三五护卫直向县府而去。辛彦此人虽是个有些意气用事的书生。然而此番与自己同守孤城的勇气,也令李延炤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府外值守的王强所部战锋营士卒,及府内值守的衙役等见李延炤前来,也皆是放其通行。李延炤未受到什么阻碍,直由大门一路行入辛彦当作寝居之地的二堂。
二堂之前却有一老仆,正在院中洒扫。见李延炤前来,忙放下扫把等,向李延炤躬身行礼,待李延炤问起辛彦的时候,老仆一脸忧色道:“昨夜司马领军苦战竟夜,明府也是一宿未睡,执刀在房顶观战。府中衙役等也是持刀在手,随时准备前往支援司马所部巷战。”
老仆抬头看了看李延炤,又道:“其间有一股敌骑进至府外,被王什长率士卒衙役等击退,斩级十三级。明府竟夜未睡,寅时末刻终是支持不住。见敌军已退,便返回房中歇息。此时大抵还在歇息吧……”
李延炤垂头道:“明府既仍在歇息,我便不入房打扰了。还望待明府醒转之后,阁下能告知明府一声,便说李定东来过。此番退敌,惟望与明府共谋一醉……”
老仆连声称是,应过李延炤所言之事。然而李延炤转身还未走,辛彦声音便已自身后传来:“定东既来,抚梁如何还能安睡?”
李延炤转身,却正看到二堂房门大开,辛彦右手端着酒壶站在房门前,笑吟吟地望向他:“定东三千部众困守孤城,阻敌坚城之下,救民水火之中。胸中虽有千万言,亦不足彰其功。彦亦略备薄酒,愿与定东兄共谋一醉,定东兄,可赏抚梁薄面乎?”
李延炤笑望着手持酒壶的辛彦:“人生得一酒友共谋一醉,已是难得。天下虽千万人,伯牙、子期之交,则更是难寻。今日定东既得偿所愿,求得酒友。又得一知己。心中欢喜尚且不及,又哪里会推辞?”
辛彦闻言,罕见地哈哈大笑了一阵,而后向李延炤扬了扬手中酒壶,笑道:“既是如此,定东何不速速前来。”
李延炤亦是哈哈一笑,而后上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盛装铜钱的小布袋丢给身后随侍的数名护卫,低语一阵。令他们归营。随后,他便快步向二堂而去。
李延炤轻轻推开门,辛彦已在几案之上备好两只酒杯。他手中酒壶倾斜着,一股银线自壶口倾倒而出,须臾便将两只酒杯斟满。
李延炤关上门,行至几案旁。只见辛彦端起酒杯:“定东,且为此番大捷干杯!”
“干杯!”李延炤举起酒杯与辛彦碰了一下,而后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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