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带阿肆朝场外走去。
这件事本来到此就算结了,可偏偏有人不让她轻松退离。
仍是那中年文士,故意大声嘲笑道,“左大人急糊涂了吧,居然找一个姑娘跟御纸坊最出色的骋公子比造纸,这是想出奇制胜,还是自取其辱?哈哈哈!”
他身旁老者道,“恐怕是某人想彰显自己的技艺高,就算教外行人一个月,也能胜过名匠大师。可惜,他有信心,别人没信心。不过拒绝是聪明的做法,否则自取其辱。”
中年文士只觉羞辱不够,“女子绣花生孩子,我们男子是比不上,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采蘩脚下一转,方向变了,离左拐越来越近,然后盈盈一福,“采蘩愿随左大人学习一个月,与西大公子比个高下。”
左拐心中大喜,但面上一本正经,“小姑娘。你我虽不是师徒,但这一个月中我会将你与其他弟子一视同仁,势必严格要求你,你一旦答应。可就不能反悔了。”
“采蘩不会反悔。”她跟着爹十多年,识纸无数,至于造纸。看都看会了吧。说到严格,她爹沉默的目光苛责才是最令她心烦,并迄今悔不当初,所以相信没有其他人能给自己更大的压力。
“好,那就这么定了。”左拐转向西骋,以及他身后的张翼,说道。“从明日起的一个月为限,西匠师同这位采蘩姑娘各自准备,一个月后比试造纸。采蘩姑娘不是纸匠,我选一个最基本的纸种,你们不反对吧?”
西骋见左拐选定了采蘩。暗觉可笑,但说,“左大人若执意用这位姑娘,骋无异议,只希望左大人到时候不要反悔不认输。纸类由你选,因这位姑娘不是纸匠,打和即为左大人赢。”
“骋公子如此自信满满,左某便接受你的好意,打和即为我们赢。纸类就用我们最常造的朝廷文书纸。不过为防有人偷梁换柱,我建议从无到有展示两人造纸之能。”左拐居然担心西骋作弊。
西骋没在意,他才怕对方作假,然而从无到有?
“从无到有是从选本料起全程制作工序都要亲手,还要让大家看?”采蘩帮西骋问了。
“对,这样才公允。双方没办法用他人造出的纸充作自己的。”左拐目光和张翼相碰撞,张口笑白牙,“如何,张大人?”
张翼也笑,“左大人都有信心将一个小姑娘教会了,我自然没有二话。骋儿,我们走吧。”
“等等。”左拐话还没说完,“你得意门生若是输了,该当如何?”
“你想如何便如何!”西骋觉着这真是大笑话。他学纸一年多了,在同辈中都是佼佼者,还比不过一个姑娘?
“好吧,为了免伤和气,咱不玩大的。你若输了,就到我纸官署来打一年杂工。”左拐白牙亮森光。
在场的人皆面色惊讶,西家朝廷文臣且书法之功名扬于世,西骋更是杰出的后辈。让他去纸官署打杂,这还叫不玩大的?简直是颜面扫地的事啊。
西骋一愣,随即点头,“好,我输了就去纸官署打杂。那么,如果这位姑娘输了呢?先说好,御纸坊不收女工匠,打杂我们也不要的。”
立刻有些人哄笑。
左拐见采蘩丝毫不变脸,暗赞此女坚韧,就回道,“这位姑娘输,也是我教得不好,自然由我来承担后果。若输给你,我从此离开纸官署,再也不造纸了。”
采蘩立时锁住眉心看他,原本不以为然,现在她感觉到了这场比试将会很不寻常。
西骋想不到左拐会押上他的后半生,倒是犹豫了,“左大人——”他不过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而已,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
“好。”但张翼打断了自己弟子的话,斩钉截铁,“一个月后见。”
那一片白,飘走。
左拐望着他们的背影从门口消失,回头召集自己这边已经目瞪口呆的四个人,“今日于良表现不错,回去褒奖,走了。”说完也往外要去。
“左大人。”采蘩禁不住叫人留步,“你为何——”
“小姑娘,别想太多,记得明日一早来纸官署找我,一个月眨眼就过了。”挥挥手,笑声呵呵。
这一片蓝,流去。
众人又不解却又兴奋,一边唏嘘这回赌大了,一边盼望比试的日子早点到来。
阿肆见采蘩立着不动,就喊一声,“小姐。”
采蘩瞳眸敛紧,抿薄双唇,右臂突然捉牢了宽袖往身后一负,“各有心思,我也就为自己争口气,他们赌命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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