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朋友陆对我说:“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安徽一个小山村,特别有意思,我有两次在那里过年。一定会让你流连忘返。”那时节,想要让穷困的我为旅游这么闲雅之事感兴趣,真的很难。陆又补充道:“张艺谋十几年前在那里拍了一部电影《菊豆》,你应该听过吧,很有名的。”名人名片,不仅听过,而且看过了。但转念一想,我在南方农村生活了二十多年,年年还会回老家看一看,异乡的小村,哪能有故乡一般的吸引力?仍婉拒。
陆最后扔出“重磅炸弹”,说:“那里有一个非常新奇的事,要不要了解一下?包你上《知音》的。”给我极大触动。那时,我沉迷于写纪实稿,苦于无线索,才赖着省报做记者的陆,让他在采访之际多留一份心,共享新闻资源。陆提供的新闻线索是在电影《菊豆》里的饰演天青的“天才童星”。粗略地了解,感觉有点名堂,绝妙的际遇,起伏的人生,黯淡的青春……于是,陆带路,我信心满满,第一次亲赴外省采访。
中午时分,在南昌坐上开往南京的绿皮火车,晚十点左右到达安徽歙县。下车后,久违的黑夜滋味聚拢而来,没有都市炫目灯彩的县城,夜的氛围更浓烈一些,空气里流淌着清新的山林之味。夜间的歙县火车站给我的感觉是耳目一新的,友善且亲切。
车速不算慢,司机的驾驶技术明显不容置疑,而且可以肯定他对此路的熟悉非同一般。车窗外,黑得纯粹,点点灯火一晃而过,衬得黑更加宁谧。车灯明晃晃地照耀,道旁一块并不夺目的石碑映入眼帘,上面写着:中国影视第一村——南屏。
夜南屏,伸手不见五指。师傅收了钱,发动车,掉转车头回城去了,轰鸣声渐行渐软,间或一二声犬吠,听来是墨一般沉静,满耳回响着静极时才独有的嘶嘶幻听。我在黑暗中,闻着清草和泥土的芬芳,仿佛岁月倒流,置身于童年梦幻般的故园。抬望天上几粒微弱的星光,眼适应了黑,从浓淡中依稀能辨屋子和树的轮廓。我跟紧陆,一步一小心。
陆轻敲一扇山门,用一种欢快的语调大喊:“老板,老板!”只听见屋内回应:“哎,来了,来了!”灯啪嗒一下亮了。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瘦长男子,也不管来人是谁,热情招呼:“来了,快请进。”
这就是“菊豆饭店”,陆无数次向我津津乐道的梦一般的安心之所。
一种古屋特有的潮味,扑鼻而来。简单的上下两进,中间天井相连,历经百年风霜,老旧粗黑的背后,是岁月风尘之味。进得屋来,有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
屋主睡眼朦胧,忙上忙下,招待我们的晚餐和下榻。我觉得屋子很小,向他提出可不可以换一间。老板笑了说:“别人来都要这间呢。当年拍《菊豆》的时候,巩俐中午没空回县城,就在这里休息。”陆补充道:“这是国际大明星巩俐睡过的床铺呢!”躺在床上,我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跟巩俐同床了耶!”玩笑过后,闻着被子上的阳光味道,我真切地感受到回家般的舒心。沉沉地睡去,连梦的颜色都是儿时天空般的蔚蓝。
按照出发前的分工,陆只负责引路和配合,所有的采访及写作,由我一人承担。
当年的小演员,已年近20岁,在上海打工,采访从他的父亲开始。村人听说要采访当年张艺谋挑中的天才童星,早有人把他父亲找来了。见面时,我送了两包烟给他,乐得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说的话,我听起来十分吃力,大家围了过来,居中帮我们翻译。虽说我采访过无数次,但这样的采访,还是头一回,那一刻,我感觉不是在履行一项任务,而是在外漂游日久,刚刚回到故土,一起家长里短里闲聊。
接受陌生记者的采访,倍感新奇紧张是常态,而这种热络亲切如一家人的情形,实在是太少见了。此一聊,我基本抓住了采访的关键——村支书叶老,他是村里的大秀才,对此事的了解远比他这个父亲多。
结束采访之后,我提出去张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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