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从四际里掩过来,灯光与天上的星星衔接。起风了,土山上的树木哗哗作响,就像有场大雨在浇。赵敬武慢慢地从土山下来,他默默地走进房里。正房的窗子亮了亮,随后又暗下来……到了丁方与山西赌王高明决战那天,卫皇大赌场外面人山人海。门口有个检票的,只有那些持有卫皇字样票据的人才可以进去。这样的票据分几种价格,贵宾座100块大洋,一般的座位10块大洋,由于座位有限,票供不应求。持有这些票的人大多数是天津卫的各界大亨,普通老百姓想都别想了,别说没钱,有钱都买不到。
大厅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案子,案前已经坐着山西赌王高明,他穿着笔挺的西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闭着双眼调整着呼吸。而在案子外5米的贵宾席上坐着各个租界的领事与夫人,还有督军袁诚印、周大年等人。
此时,丁方正在休息室里静静地坐着,双手扶膝,微微闭目。周经理敲门进来,轻声说:“丁先生,时间到了。”丁方的双眼猛地睁开,红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轻轻地点点头,慢慢地站起来。走出休息室,接着是条长长的走廊,每隔三步便有个服务生笔挺地站在那里,倒背着手,丝毫不动。
丁方倒背着手,昂首挺胸来到大厅,现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个大家小姐不顾体面地站起来叫道:“太英俊了。”平时,丁方在外面的场合里都是戴着墨镜的,天津卫的人没几个见过他的真面目,今天得见,这才发现丁方有着很俊美的眼睛,有着很深的双眼皮、大眼睛、笔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是个非常英俊的书生,如果他肯唱旦角,那也是万人迷的模样儿。
来到台前,丁方慢慢地坐下,双手扶到桌面上。
山西赌王猛地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丁方,嘴角上泛着冷笑。
由于这场赌局的重要性,周经理是亲自伺候牌局。他打发人送来红黄各100万的筹码,分别推到两位赌者旁边。丁方把筹码挪到左方,直直地盯着山西赌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两人现在已经斗上了。周经理拿出一幅扑克牌来,让几位负责监督的赌坛元老检查过了,又分别让丁方与高明看了,然后抹到桌面上,对大家说:“现在开局,请大家安静。”场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目光聚集在周经理发牌的手上。
每发张牌,山西赌王高明都会看看底牌,显得非常慎重,而丁方却显得很随意,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悠闲地看着高明那张胡碴子脸。当牌发完,丁方感到自己今天的运气太差了,对面这个脸上脏兮兮的家伙上手就是4张A,而自己的牌却是黑桃9、10、J、Q,底牌只是个J。丁方知道这是最小的一副牌,无论山西佬的底牌是什么他都必输无疑,不过他并不紧张,因为有把握赢高明。一个赌坛高手如果仅是靠起牌去赢,就不叫高手了。高手就是无论牌好与牌差都要赢,并且赢得让别人口服心服,这才是赌博的境界。
高明看看自己的底牌,抬头见丁方悠闲地坐在那里,也不去看底牌,无论他下多少注,丁方都是随后扔过筹码跟。他明白,丁方手中的暗牌绝对不是黑桃K便是黑桃8,要是黑桃K便是9、10、J、Q、K的清顺,若是黑桃8,也是8、9、10、J、Q的清顺,若是清顺也就刚刚赢过他的4筒A。但他坚信,丁方肯定不会是顺子,因此他脸上泛出了得意的表情。
丁方捕捉到高明脸上的得意之后,知道他的暗牌的点子肯定小不了,他知道只是根据点子的大小,自己是赢不了的。他想用气势压住对方,让对方不敢下注,自己认输。于是,他把自己手中的70万大洋的筹码全部推到桌中,冷冷地去看山西佬。山西佬高明盯着桌面上的筹码急促地眨巴着眼睛,脸上开始冒汗。
围观的周大年心里是明白的,丁方的底牌绝对不会组成清顺,如果山西佬敢于下注,丁方必输无疑,但是面对丁方这种气势、这种悠闲的样子,一般人是不敢跟的。当然,如果高明是个愣头青,那么丁方就必输无疑。周大年不由对丁方刮目相看,自己的牌已经输了,面对百万的筹码,他竟然还能显得这么自信,如果这牌放到自己手里,自己也无法做到。
山西佬大汗淋漓,盯着丁方那张底牌犹豫不决。丁方平静地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悠闲,那样子显得有必胜的把握,谁想到山西佬把筹码推到桌上说,跟。说着把底牌翻出来甩到桌上,是个红桃K,丁方把自己的底牌翻开是个J。山西佬哈哈大笑着说,丁先生,你输了。丁方笑道:“不,你输了。”
山西佬又看看自己的牌,说:“什么?你说什么?”
周大年听到这里,不由感到吃惊,在这种情况下,他丁方敢说对方输了,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就在这时,他发现丁方伸手去翻底牌,独锤蹿上去用单只手猛握住丁方的手,并用失去手的胳膊顶住丁方的胸:“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赶紧离开吧。”
丁方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没有输。”
独锤说:你现在输了这么多钱,处境非常危险,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须马上把你送回家,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说着招呼几个人过来,把丁方给架起来往外拖。
周大年对袁诚印与莫德等人说:“我们去看看热闹。”他们紧跟着走出卫皇大赌场,见独锤对丁方说:“丁先生对不起了,你输的钱太多,得罪的人也太多,相信你再也没办法支付我们的保护费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丁方叫道:“你们狼狈为奸设计害我,你们不得好死。”
独锤冷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自认倒霉吧。”
丁方急了:“我没有输,我从来都不会输的。”
独锤哈哈大笑几声,猛地收住笑:“我们会长说了,真正的赌局不在桌上,这局牌,在你没有进赌场之前就已经输了。”说完招呼着兄弟扬长而去。那些押丁方输钱的人,眼见丁方,围上去打他,并说他是丁大吹,是个卖耗子药的……周大年心想,我现在的手这么不方便,何不趁机把丁方拉到我这边,帮我去冲锋陷阵呢?于是他对督军袁诚印说:“丁方的技艺绝对在山西佬之上,这一局他赢了,只是被赵敬武算计了,现在我们趁机把他拉到咱们这边,对咱们是有利的。”
袁诚印问:“他明明输了嘛。”
周大年小声说:“他想翻底牌时,带进张红桃K。”
袁诚印明白了,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高!”挥挥手对自己的卫兵说,“你们把丁方送回去,帮他们站岗,负责他的安全,谁要是敢动他,枪毙!”几个卫兵扑上去,朝天上开了几枪,等大家散去,他们把丁方扶进车里,接着他走了。
他们来到家门口,见有两个小刀会的人缩着脖子蹲在墙根。丁方从车里下来,听到家里传来了女人的呼叫声,他说出事了,你们跟我来。于是带着几个兵冲进房里,见丫鬟正昏倒在客厅里。他们冲进卧室,见赵信把水萍摁在床上正撕扯小衣。赵信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是丁方与几个当兵的,吓得滚到床下,双手往上拉裤子,叫道:“是她勾引我,是她勾引我。”丁方伸手从班长手里夺过枪,对着赵信就搂火……当莫德与周大年来到督军府,他们刚坐下,莫德便不高兴地对周大年说:“你卖了一路关子,现在你说说他丁方赢在哪里。我看他丁方就是个大话篓子,是个骗子,他的赌技根本就不怎么样。”
“莫德先生,如果底牌里还有张红桃K,这场算谁赢?”
“不可能,一副牌里就一张,没有两张。”
“其实丁方知道自己的牌点子非常小,但他厉害就在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两套方案,一是用气势压倒对方,让对方主动认输,所以他把所有的筹码抛出去了,让高明误以为他能组成清顺,高明并没有上当,丁方就采用了第二套方案。”
莫德瞪眼道:“我问你丁方到底怎么赢。”
周大年说:“丁方伸手去翻底牌,其实他是想带进一张红桃K,然后说高明抽老千,这样高明就死定了。可是,他刚把手伸出去,独锤上去握住他的手,硬把他给拖出去了,所以他非常不甘心,大骂小刀会是骗子。”
莫德明白了,不由叫道:“噢麦嘎,这个丁方真是厉害,这一招,就算在我们英皇大赌场里,我们也没有办法。”
周大年说:“现在的丁方肯定恨死赵敬武了,所以我们要保护他。再说了,他丁方的技艺要比高明厉害很多,把他拉过来,我再把自己的绝活教给他,联手跟高明叫阵,以后大家就有钱赚了。”
莫德点头:“你今天算办了件漂亮事。”
周大年说:“现在我们做的是赶紧派人盯着高明,别让他赢了钱溜了。以我的估计,他赢了钱肯定去小刀会了,只要盯着小刀会出入的几条巷子,他就跑不了。”
督军袁诚印马上让副官去安排人,一定要把高明给盯死了,决不能让他给溜了,说什么也得把他赢的钱给赢回来。副官刚走没多大会儿,派去保护丁方的班长回来了,说:“报告,丁先生全家来到府上,要求保护。”
督军袁诚印吃惊道:“这也太快了吧。”
周大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有很多人去找他闹事儿,他无法在那里住下去了,不投靠咱们还能投靠谁。”
督军袁诚印说:“那我们也得拿拿架子吧,省得他那臭脾气不服管,让他在那里等着,就说我正在开会,开完会再见他。”
班长说:“丁方把赵敬武的儿子赵信用枪打了。”
袁诚印吃惊道:“什么什么,他把赵敬武的儿子打了,为什么?”
班长说:“我们把丁先生送回家,听到房里传来女人的呼救声,丁先生领着我们冲进房里,发现赵信正在强暴他夫人,丁方夺过我的枪就把赵信打了。”
袁诚印脸上抽搐了几下:“死了?”
班长说:“死没死不知道,但打在胸上了,我看够戗。”
袁诚印听到这里牙痛般吸吸嘴,感到有些为难了,如果丁方杀了赵敬武的儿子,赵敬武肯定不会放过丁方,把他放在督军府,这个问题就不好解决了,到时候赵敬武说他督军包庇杀人犯,影响多不好。他扭过头去看看周大年:“大年啊,你说怎么办吧。”
周大年明白袁诚印的意思,便说:“反正我跟赵敬武有世仇,不怕得罪他,就让丁方住到我家里吧。”
袁诚印点头说:“好,很好,你们住在一起,也可以切磋切磋赌艺,想想怎么对付那个高明。”
莫德拍拍周大年的肩:“大年你放心就是了,由我们租界保护你们的安全,他赵敬武是不敢怎么样的,不过,你们得想办法给我们赚钱,否则,我们会不高兴的。”
周大年到楼下去迎接丁方,见他脸上还泛着血迹,便对他说:“丁老弟,洗洗脸去我的府上住吧,你放心就是,他赵敬武再厉害,也不敢到租界里闹事,住在我家绝对是安全的。”
丁方与妻子水萍扑通跪倒在地,丫鬟小凤看看主人,也跪在地上。周大年把他们拉起来,拍拍丁方的肩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客气,放心,他赵敬武是你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你现在应该知道,他赵敬武是什么人了吧,他这人极其阴险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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