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近年关,李富贵服装店的生意红红火火。腊月廿五下午,趁着午间闲隙,李富贵赶紧骑着摩托车去西环的服饰批发市场补货。正赶着路,一辆破桑塔纳贴了过来,驾驶位里探出一张麻脸来:“哟,这不是富贵吗?上哪去呢?”
麻脸叫高东升,是李富贵的高中同学,他读书的时候就是个人精,上了社会后混着混着也不知怎么地就开了家公司,听说生意还挺好的。李富贵停下车,说:“是东升啊,我去批发市场批点货。”高东升笑骂道:“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走吧,老同学多年没见了,一起去喝两杯。”
李富贵犹豫了一下,驳不过情面答应了。两人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馆子里,边喝边聊,喝了足足两瓶二锅头。正聊得尽兴时,高东升接了个电话,听完后紧张地说:“哟,富贵,对不住,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说着,他丢下三百块钱买单,匆匆走了。
李富贵摇摇晃晃地跟着出门,服务员从后面追上来:“先生,你的包忘记拿了。”李富贵一看,包是高东升的,那家伙忘拿了,便顺手将它夹在了腋下。
到批发市场选了货,交代商家配送到店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李富贵的酒劲上涌,眼皮子直往下掉,想着今天生意也做不成了,就躺在市场的花坛上睡下了。
李富贵一觉醒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本能地摸了摸身上,手机皮夹子都在,于是就骑车回去了。刚到家里,女朋友小娟的电话打来了。小娟在酒吧当啤酒女郎,为了揽生意经常得陪客人喝酒,这会儿似乎又喝多了,声音有点儿飘:“富贵,你在哪?快过来接我吧。”
李富贵放下手机,赶紧赶去酒吧。路上,手机又响了起来,接来一听,却是高东升的。
高东升焦急地问:“富贵,有没有看到我的包?”包?什么包?李富贵迷糊了一阵反应过来,想起饭店服务员给自己的那个包,可是包呢?一拍脑袋,坏了,肯定是在批发市场睡觉时把包弄丢了。李富贵一阵紧张,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那个……”高东升有些急了,说:“富贵,包里的东西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到底有没有在你那里?”见他说得这么严重,李富贵更是结巴了:“这……我……”高东升闻言冷笑说:“富贵,你意思我明白,钱是小事,只要你把包还给我,我给十万块!”
李富贵冷汗顿时就流了出来,高东升要是知道自己把包弄丢了,还不得跟他玩命?看来眼下只能含糊过去,等明天再去批发市场找了,于是假装没信号一般,大声地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回头我再打给你!”
放下电话,李富贵心中忐忑不安。一路想着,他来到了酒吧门口,远远地看到小娟跟一个大光头在那说着什么。南方的冬天虽然没北方冷,但也已经很凉了,大光头却穿着无袖大褂,露出两条刺满文身的浑圆肥厚大膀子,看起来是个混社会的。
小娟看到他,对那光头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又对李富贵说,“这是我刚认识的老乡,大虎。”
“啥?你有男朋友了?”大虎看起来很郁闷,一把将李富贵搂住,使了一把力,把李富贵挤得龇牙咧嘴的。大虎喷着满嘴的酒气说:“小子,算你有福。以后要是欺负我的小老乡,我可不答应!”
二
一路上,小娟唧唧喳喳地跟李富贵说起认识大虎的经过。今天晚上小娟跟两个来酒吧喝酒的老乡聊天,大虎走过来用乡音跟她们打了招呼,于是大家就坐下来一起喝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大虎是这一带黑社会的头目,手下有不少兄弟。
小娟说得热闹,见李富贵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说:“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嘻嘻,是不是吃醋了?”李富贵摇头说:“不是,我心里正在想一件事。”他把高东升的包的事说了出来。小娟听了眼前一亮,说:“十万块?天啊,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李富贵愁眉苦脸地说:“可是,包已经丢了。”
“不怕,咱不是还认识大虎嘛。”小娟说着立即打了电话给大虎,撒娇说:“虎哥,富贵丢了一个包,你帮人家找回来嘛……对,就在批发市场花坛那丢的。”大虎被小娟嗲得爽快,说批发市场正是他的地盘,让她在家等消息。
放下电话,小娟得意地说:“看吧,有个混社会的老大罩着就是好。”李富贵可愁死了,说:“你说,要是包找不回来,咱还得欠高东升十万块钱吧?”小娟气得拧了他一下,说:“什么思路!如果包找回来,是他该我们十万块,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给你的,不要白不要。”
再说那大虎,接到小娟的求助电话后,没当回事,顺手就给长期驻守在批发市场的小弟张冒儿打了个电话。
张冒儿这会儿正在批发市场的一家酒馆里跟人喝酒,突然接到大虎的电话,让他去查那莫名其妙的包,心里有几分不爽,但大哥的话不能不听,只得郁闷地放下酒杯走出门。猛地,他眼前一亮,看到了前面走过来的两个人。
走过来的两人是这批发市场里揽活的搬运工,叫老平和大安。老平瘦小大安精壮,都一样长着一张苦瓜脸。以前老平是单干,没少受同行欺负,后来把大安带出来,本指望他力气大能打架,但没想到大安根本不是那块料,以至于到现在还是四处被人欺负。
今天下午,两人在市场里转悠了几圈,还是没能揽到一笔活,大安垂头丧气地说:“哥,快过年了,不如回家算了。”老平拍了他一脑瓜,说:“镇定。天天想家能娶到媳妇吗?我告诉你,越是过年,这城里的机会就越大,指不定哪天就有一个装满钞票的包掉在你跟前……”
话没说完,大安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平,示意他看旁边。老平一眼看去,见旁边的花坛上睡着一个人,肚子上还放着一个黑色老板包。大安“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说:“哥,你说的机会来了。”老平吃了一惊,说:“镇定。大安,这可是抢劫,是犯法的。”话音刚落,躺在花坛上的那人翻了个身,“吧嗒”一声包掉地上了。大安惊喜道:“哥,现在是捡,可不是犯法了。”
两人“捡”了包后,一口气跑回出租屋,正准备打开包看看里面有什么,一个老顾客就打来电话,让他们马上干活。两人只得匆忙出门,结果一直忙到现在才结束。这一下午,两人的心被那包挠得痒得不行,现在正紧赶慢赶地往回走呢。
“喂,你们,过来一下。”张冒儿冲着两人喊道。
老平和大安抬头一看,混混张冒儿正朝他们招手示意。两人赶紧走过去,哈腰道:“张哥好,有啥指示?”
“我认识你们,叫什么什么来着。”张冒儿拍了拍脑袋,但实在想不起来这两人叫什么,一挥手,说,“是这样的,你们帮我去找个黑色的老板包,是今天下午在市场花坛边被人弄走的。妈的,要知道是谁拿的我剁了他的手!”张冒儿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拍拍他们的肩膀说,“这件事做好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们,就提我的名字。”说完,他转身回饭店喝酒了。
老平和大安面面相觑,半晌,大安才轻声说道:“哥,我们捡的那包,好像也是黑色的老板包。”老平赶紧捂住他的嘴,喝道:“镇定!不要命了?快走!”两人一路闷头走回家中,关上房门,看着扔在床上的那个黑色老板包,像看着一个快要爆炸的炸弹一般。
“咕噜”一声,大安吞了一口口水,说:“哥,咋办?要不,我们把包还回去?”
“还回去那不是找死吗?没听他说,要剁你的手吗!”老平一咬牙,一跺脚,说,“先把包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大安立即将老板包抱在怀里,“哧”一声拉开拉链。
三
包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老平不敢置信,一把抢过包来,将各个夹层都打开,可是连一张纸片也没找到。老平想了想,突然将大安扑倒在床上,两手使劲地在他身上掏着。大安挣扎道:“哥,我真没动……哈哈哈,你轻点,胳肢死我了……哈哈……”
老平在大安身上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到,他跌坐下来,苦恼地说:“难道是什么人抢在我们前面,把包给掏了?”大安连连点头说:“绝对的,市场上小偷多着呢。不知道哪个该死的,黑锅倒让我们背上了。”
两人一下子陷入沉思之中。张冒儿这帮人长期在批发市场里横行霸道,他让你办事,往好里想是看得起你,往坏里想那是逼你。你要不给他个交代,以后就别想在这混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包里原先装了什么,要是能知道,就是从别处偷也要偷来“还”给他。想到这,老平打了电话给张冒儿问那包里装的是什么。张冒儿还在喝酒,闻言不耐烦地说:“谁知道呢?还不就是钱啊卡啊什么的。”
老平和大安对视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在想什么,吃惊不已。
凌晨两点多,夜深人静的。老平和大安潜伏在这条小路上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一直想劫道,可临到头了又不敢。眼见着不能再拖了,两人决定,必须速战速决。
不大会儿,从那边走来一个黑影,手里还提着一个皮包。老平捅了捅大安,说:“目标来了,你上!”大安紧捏手里的板砖上前冲了几步,却又缩了回来,转头问道:“干吗叫我去,你不去?”老平气极,狠命一脚踢在大安的屁股上。大安吃痛,“嗷”一声蹿到路人的背后。那人闻声回头,“咣”一声,大安手里的板砖同时在他的脑门上开了花。老平再从侧面跑来,一把抢过他的包,两人撒腿就跑。
两人一口气跑回家中,喘了好一会儿大气后,老平这才哆哆嗦嗦地将包打开,一看,顿时怪叫一声,猛地将包扔在地上。大安捡起来一看,也是怪叫一声。
包里,竟然有一把黑乎乎的手枪!而且,还有一张警官证,上面写着该警官叫王强。
四
李富贵和小娟回到家中,小娟想到即将到手的十万块钱,兴奋难耐。可李富贵有点心不在焉的,高东升的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想到这,他打了个电话给高东升。
高东升接到电话后,第一句就是:“富贵,考虑好了没,包还我吧?”李富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旁的小娟做着口形说:“问他包里装了什么?”李富贵依言问了。高东升很是迟疑,支吾半天才说:“这个……你别问了,反正你要是还我,我给你十万,不,十五万!”李富贵更害怕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忙把电话挂了,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包找到还给高东升。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张冒儿接到大虎的电话,大虎让他这阵子低调一点,昨天晚上,有个叫王强的警察让人给抢了,连手枪带警官证都丢了。大虎又顺口问起包的事,张冒儿说正查呢。
张冒儿放下电话,给老平打了电话,问他包查得怎么样了。老平支支吾吾的让张冒儿有些起疑,于是吓唬道:“老平,你可别知情不报啊,不想在这一带混了吧?”老平吓得赶紧说道:“我马上再去查查。”
老平放下电话,跟大安说:“张冒儿发火了,你说这事咋办?”大安想了半天才说:“要不我们把那枪给他?反正他也不知道包里到底是什么?”
老平思来想去,觉得大安说得有道理,张冒儿要查的包肯定不会是钱什么的,否则就不会这么着急,说不定还真是手枪,他们这些人有枪也不稀奇。反正现在自己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不如拼一次。两人便将枪和警官证都放在“捡”来的那个黑色老板包里,然后提着包去批发市场找张冒儿。
临近过年,市场里是相当热闹,扛包的,卖货的,买货的,人挨人,人挤人,一派欢天喜地迎春节的气氛。可老平和大安压根没心思去看这些,两人急于把包交给张冒儿然后完事。走着走着,大安突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一看,是个美女被他撞倒了。美女很泼辣,从地上翻身而起,揪着大安不放,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喷道:“你长没长眼睛,往哪看呢往哪撞呢?哎哟,我的脚啊,痛死了!走,带我去看医生!”
大安一下慌了神,老平上前赔笑道:“这位小姐……”
“谁是小姐,你才是小姐,你们一家人都是小姐!”
老平忙改口道:“那,姑娘,对不起啊,我们身上没钱……”
“没钱?没钱你也敢撞人?”泼辣娘们说,“我不信,你们搜搜兜让我看看有没有钱。”
老平无奈,只得顺手将包交给大安,翻起口袋来,果然只有十几块钱。轮到大安时,他身上的钱更少。那泼辣娘们自认倒霉般地说道:“算了算了,算姑奶奶我倒霉!”说着,拨开人群就走了。
老平和大安被这泼辣娘们闹得心神不宁的,不过还好,这泼辣娘们并没有要求开包查看。两人来到市场中心的一幢楼里,敲开了一间房门,见到了张冒儿。
张冒儿开门见山:“包呢?”老平双手把包交了上去:“在这呢。”张冒儿接过包,拉开拉链,手进去掏了掏,面色顿时一凛,将包摔在两人身上,吼道:“你们两个是来逗我玩儿的吗?”
老平和大安困惑地捡起包来一看,顿时傻了眼,包里竟是空的!可是出门前明明是把枪和警官证放在包里的啊!老平拼命回忆一路走来的情景,猛地,他想起了那个吵架的娘们,他把包递给大安时,难道……是先递到了别人的手上,别人调了包再交到大安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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