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旌旗下,多铎的喉头动了动,将一口唾沫运动到嗓子里。这个动作自开战以来,他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到现在唾沫已经变得如糨糊一般粘稠,还带着苦味。
他抬头朝前方看去。
自己先前所布置的三个方的军队都已经在宁乡军的沉重打击下溃了下来,孔有德军如今正在北面被敌人的骑兵追击,逃跑的士兵被敌人的马刀一个接一个地劈倒在地。
耿仲明军早在一和宁乡军的方阵接触时就乱了,他们首先开始逃跑。
最让多铎不能忍受的是,就连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镶白旗也支撑不住,乱成一团。
眼前,敌人的四个营,分成八个古怪的空心方阵,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前推进。就好象八口正在滚动的石碾子,看起来不快,可你一旦松懈,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压成粉末。
作为孙元的老对手,多铎可是在宁乡军手下吃过大亏的,对这场大决战的艰苦他也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他才没有如以前打仗时那样,直接派出军队朝前猛冲猛打。而是耐心地布置,让伊尔德做前锋,耿仲明做护军,保护他的侧面。又让孔有德军迂回侧击。孔有德军的火器犀利,对于他,多铎是寄以厚望的。
集中了这么多精锐,打得如此小心,结果还是一场空前大败。
所有的布置好象都没有任何意义,敌人就那么在原野上摆出这么个怪阵,慢慢攻来。什么穿插迂回之类的花巧一概无用,就这么硬碰硬的打法,一个照面,就让无数建州勇士喋血沙场。
这怪阵,这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的战术真叫人胆寒。从开战到现在,除了有几百宁乡军士兵死于建州军的火枪火炮和羽箭齐射之外,真正在肉搏战中倒下的却没有几个。而肉搏战,短兵相接才是决定一场大战胜负的关键。
在这种怪阵面前,自己的部队上去一队,瞬间被消灭一队,死得异常迅速麻利。敌人这种看起来迟缓笨拙的战术逼着清军不停消耗、消耗,再消耗,直到士气丧失,陷入无法可想的混乱。
“贝勒,贝勒,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下命令吧?”中军大旗之下,所有建州将领都面容煞白。
形式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若不再做些什么,等待大家的将是一败涂地。
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部队败下来,让汉人将清军像狗一样宰杀干净?
多铎回头看了看,手下已无可用之兵,除了骑兵。
可这支骑兵自己是准备用来追击败退的宁乡军的,而现在,溃败下来的却是自己的部队。
喊杀声,轰隆的枪炮声逐渐靠近。
又看了看前方,战场已经被烟雾笼罩了,一片朦胧中,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清军,须臾,孔有德、耿仲明、伊尔德的乱军在十里方圆之内已经连成一片,毫无建制地乱做一团。
在他们后面的东北方向,宁乡军的骑兵在冲锋,正东面,八个方阵继续前移。
方阵和方阵彼此相隔百步,就好象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鱼网,而那空隙就是鱼网的格子,一旦有溃兵被套在其中,顷刻之间就再看不到了。
宁乡军骑兵大声呐喊,形同猛虎下山,践踏着地上的鲜血和死尸,将整个世界都搅动了。
而步兵空心方阵,只偶尔发出一声呐喊,其余时间都默默前进,遇到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建州军,就一个斜刺,这是一台沉默冷静的杀人机器,呆板高效。
步兵和骑兵配合,一动一静,叫人感到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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