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已经流不动了,满眼都是蠕动的人体。
骑兵的箭还在不住落下,射到最后,清军连惨叫都没有力气。与此同时,伟字营的大炮又开始轰鸣。
“何满,何满,快来,快来!”有人在朝他招手。
朝前看去,就看到大约有二十来个士兵正聚集在一团,有建州军,也有汉军。朝他招手的是一个亲位队的同伴,叫额师泰,乌雅家的人。他以前是松花江上的渔民,因为作战勇敢,被选军多铎中军。再加上身材高大,又做了大旗手。
此刻,他手中正擎着一面镶白大旗,和士兵们簇拥成一团,正不要命地朝西走去。
“难道是多铎。”何满精神顿时一振,是啊,如今小河两边都是宁乡军,进退不得,只能沿着河走。河中全是败兵,宁乡军既然能够在岸上就毫不费力地将我清军士兵杀死,自然不会冲下来和我们一道在烂泥中搅成一团,不得不说,多铎这个决策是英明的。
当然,东面是去不成的,那边是扬州。只能向西,寻一处没有敌军的地方上岸,看能不能杀出一道血路去凤阳。
不得不说,豫亲王整顿过的人马军纪还是不错的,即便乱成一团,这二十来人还是聚成结实的一块铁板,咬牙苦哭坚持,任凭敌人的羽箭和弹丸不住打在身上。受伤的人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垒在旁边的尸体上。
“额师泰,等等我。”何满猛地踩着水中的一具尸体,朝前猛冲了十来步,终于和这群人汇合,这人在水中行走比起平地上却要耗费十倍的力气,这一段路叫他气喘吁吁:“王爷呢!”
额师泰指了指前方:“在那边,别说话,留点力气走路。”
何满看了看前方,没见到多铎,只耿仲明披着破碎的铠甲,满面是血地被几个亲卫扶着、推着、拉着一脸麻木地朝前挪动。
没错,他也是王爷,怀顺王。
“多铎呢?”何满看了看额师泰手中的镶白旗,急问。
额师泰大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散了,都散……”
话还没有说完,一颗实心炮弹落到远方的水中,砸中一堆尸体之后弹起,夹带着红色的腥风平平掠来,“唰”一声将额师泰的整颗头颅削得再也见不着了。
呼啸而来的炮弹让所有人都禁不住低了一下头,这些日子,他们都被宁乡军的火器打丧了胆子。
只耿仲明还在行尸走肉一般朝前挪动着,步履艰难。
“额师泰!”何满大叫一声。
那个大旗手的身躯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的旗帜柱在水里,一动不动。说来也怪,额师泰断颈处却没有多少血液。想来一是饿的,二是滚烫的炮弹如同烙铁一般在击碎他的脑袋是瞬间将血管给烧得焦了。
何满试图伸手去接过他手中的大旗,可额师泰的手抓得如此之紧,抽了几下,却抽之不出。
一直陷入呆滞的耿仲明却猛地回过头:“别管了。”
何满不理,耿仲明:“带着中军大旗走目标太大,鬼知道会引来多少宁乡军。”
何满这才放弃了。
耿仲明似是清醒过来:“快走,前方五里地北岸是一处丘陵,不太适合大军展开,从那边突围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毕竟是核心决策层的一军之军主,对于战场敌我态势的把握自然比普通士卒更清楚,而且他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战斗经验丰富。既然他说前方五里能够登陆,大家的精神振作了许多。
很快,又有不少士兵加入到逃亡的行列之中。
实际上,除了逆河流而上,清军也是无出可去。
宁乡军不肯罢休,河两边的队伍也随之沿着两岸向西追击。骑兵的箭已经射击光,都换成了长矛,不住地朝旁边刺来。至于北岸的伟字营士兵,则兴致一来,就派出一队人马朝河中追击一下,收割了一大堆头颅之后,好整以暇地退上岸去。
这简直就是围猎,何满回头看去,后面的镶白旗已经倒下。一个宁乡军骑兵实在狂妄,直接纵马冲进水中,在砍翻了两个清军士兵之后,从额师泰手中将大旗抽了出来。
“万岁,万岁!”
“骑兵军----”
“万岁!”
……
何满心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滋味,甚至连悲伤都没有。若有唯一的情绪,大概就是尽快去上游五里的丘陵地登陆。在水中跋涉,实在太耗费体力,只要能脚踏实地就好,至于自己是死是活,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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