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邳州。
长长的队伍一眼也看不到头,超过两万人马正急冲冲前进,即便是在湿润的雨季,即便是在河流纵横的淮北地区,千万双脚踩地的灰尘还是高高扬起。
黄色的烟尘腾上高空,就连天上的白云似乎也被污染了,变成肝病病人那样的黄疸色。
天气潮湿得好象要滴出水来,汗水不住地沁出来,所有人的嘴唇都干得结了壳子。
一面接一面旗子在风中招展,定睛看去,仔细分辩,竟然都是清军的旗帜。有满八旗、蒙八旗,但更多的却是汉军旗。
在长长的队伍中有一乘大车,周围都用青布帷帘遮挡。
“准塔,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是不是将门帘子挑起来透点风?”车厢内热得如同蒸笼,黑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声音问。
“热……吗,我怎么觉得还是冷……”黑暗中有两点目光一闪,然后又有气无力地熄灭了,声音显得极度虚弱无力。
“大帅,你的身子……是不是叫郎中过来凭凭脉?”先前说话那人心头一惊,急忙朝外面喊了一声:“挑开帘子!”
“啊,不!”准塔叫了一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哗啦”一声,车帘被人从外面挑开,又用一支钩子钩在车厢边上。
有白惨惨的光线照射进来,别说是多日不见日光的准塔,就连侍侯在他身边的那人也感觉双目刺痛,禁不住伸手遮住眼睛。
这个时候,准塔的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好生无力,又好生冰凉。
“不要去叫郎中,没有用的。”准塔又补充了一句。
侍卫已经恢复了视力,回头看去,却见小小的车厢内铺满了棉背和动物的毛皮,一具瘦小的身躯正缩在角落里。
准塔自从带兵从淮安撤退之后就一直躲在车厢之中不与人见面,吃喝拉撒都在其中解决,下命令的时候也是简单地说上几句话让手下执行罢了。
他身体已经不行,大暑天的却不住喊冷。
因此,即便是随时在他身边的亲卫也不敢拉开门帘子,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他的模样。
此刻,天光照射进车中,定睛看去,准塔的脑袋上还是裹着白色的纱布,但那纱布已经脏得发黄发黑了。
在以前,准塔虽然个头不高,却颇为雄壮,是个标准的建州勇士的体形。但此刻,不知道怎么的,侍侯看他的模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准塔好象脱水的咸鱼,整个地小了一圈,短了一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草的味道,还有就是浓重的腐臭味。
侍卫长时间呆在车厢里侍侯准塔,久闻其臭而不知其臭,但门帘子拉开的一瞬间,骑马护在车旁边的两个卫兵却明显地缩了一下脑袋,显然是被熏得经受不住。
看到几人的神情,准塔低声问:“你们在躲什么?”
什么很小,很虚弱,那个侍卫没听清楚,忙又钻进车厢。
门帘子放下了,车厢内恢复黑暗。
准塔:“你们在躲什么?”
侍卫:“我……我……”
“不用回答了,我知道我身上已经臭了,整个人瘦得已经没个人形。”准塔凄惨地笑起来:“我的一张脸已经彻底烂了,在大暑天打仗就是这样,某也有这个心理准备。或许,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侍卫心中一酸:“大帅吉人天相,会迈过这道门槛的。”
“迈得过去还是迈不过去又如何,都不要紧,人总是要死的。”准塔低低的笑着,笑声沙哑:“要紧的是徐州,某必须完整地将军队带回徐州,然后撤去济南。如此,就算是死了也会瞑目。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徐州还有多远路要走?”
“回大帅的话,已经到邳州了,距离徐州还有两日的路程。”侍卫已经不记得这是准塔今天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每次问后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再次问起,似乎是一个患了痴呆的老人。可以想象,准塔已经彻底烧糊涂了。
准塔:“还有两天啊,这么慢……”
“已经很快了,毕竟这么多人马全师而退。”侍卫心中一酸,眼睛又湿了。
准塔:“李率泰那边派人去联络没有?”
侍卫:“早在几天前就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的,大帅且放心好了。”
“放心,放心,咱们可是我大清唯一的野战军团了,不容有失……你说,我如何放得了心?”准塔声音中带着焦急和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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