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刚蒙蒙亮,雨瞳忽地就睁开了眼睛。
记忆有些模糊,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晕倒,记得自己被司马医师救走,后来,她醒了,又晕了,晕了,又醒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次,她是彻底醒了。
……
门吱呀一声来了,进来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司马医师……"她艰难吐出一句,挣扎着起了身,忍住痛躬下身,道谢,"寻莺在此谢过救命之恩……"司马斌一步上前,示意她不要乱动,神情却满是欲言又止的迟疑。雨瞳心一惊,觉得他似乎觉察到什么,迎上他的脸,一阵灼热的探究,她骇然,连忙避开司马斌的眼神。
司马斌缓缓在床边坐下,低头思索了良久,忽地抬起头来,道:"夕落,不,又或是否应该叫你沐雨瞳才好。"他的话如一声霹雳,在雨瞳脑中炸了开来。
她杏目圆睁,脸色煞白,整整呆了十秒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
脑海翻腾,思绪极乱,只觉是金星乱坠,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没有方寸。
许久许久,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司马医师……你,你在说什么?寻莺不明白……""你忘记我是谁了吗?"司马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眼神更加凌厉起来。
雨瞳听毕,忽然明白了。
他是一代神医,又怎会不知针灸易容之术?这几天,他夜夜为自己疗伤,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她穴道上的异常?
……
想到这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呼一下爬了起来,冲到了铜镜前,反复照看着自己的脸。
身后却传来司马斌苦笑声:"放心,你,还是寻莺。"雨瞳怔立在那儿,思绪如麻,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道:"还有谁……谁知道?""我未告诉任何人。"司马斌淡淡回了句,忽然起身,走到雨瞳面前,怜惜般地望着她,轻吐一句,"我想,你必有难言之隐,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忘了?我是你的师父……"他那句"师父"落下,雨瞳忽地就泪水夺眶。
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忘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还有师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忽然扑入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这番痛哭流涕,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司马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又神情凝重,怜惜地合上双臂,将她搂进怀中,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任由她的泪水将胸前衣襟打湿一片……认识夕落很多年,从未见她流泪过,但今天,他才知道,她真的……真的受了很多的苦,很多的苦。
……
夜深似海。
司马斌的心情,却再难平静。
他刚刚听完了雨瞳的故事,知道了她与皇上的关系,也知道了她为何易容进宫的前因后果,知道了眼前这女人忍辱负重的坚强与勇敢,他的心被深深深深地震慑,却找不出一句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有含着泪,拾住雨瞳的手,久久、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哽咽一声,道:"雨瞳,你真的很勇敢。"雨瞳眼底拂过一丝黯然,道:"司马医师,莫忘雨瞳的请求,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尤其是皇上……"见司马斌低头不语,她又补充道:"此事关系重大,雨瞳必要保持原有的身份,才能获得柳夜朔的信任。司马医师,为了皇上,为了大明,请你一定要保守秘密!"一阵沉默以后,司马斌抬起头,泪光盈盈,道:"司马明白……"说着,又想起什么,道:"你身中柳夜朔毒蛊之术,师父没办法去除,要知,凡中蛊者,唯有下蛊之人才能解,其余医术再高,也是无能为力……""雨瞳明白,雨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司马医师就别担心我了。"雨瞳眼底一抹清淡笑意,看得司马斌心都揪起来了。
"傻姑娘……"他眼中泪意更浓,忍不住抓紧她纤细苍白的玉手,深深长叹了一句。
2
李广碎碎叨叨地说着规矩,领着雨瞳到了白虎殿。
殿中,一挺拔身影,伫立案前,正凝视一桌奏折,似是入了神。那烛火跳跃,衬着新月般秀俏的轮廓,仿佛裱上了一层金光,竟如画一般……雨瞳不敢再看,收回目光,眼角却又瞟到了墙上那幅仕女图,一见上面的人物,心又漏下几拍,失了神,连忙收住脚步,站稳了身体。
她连忙屏息向一边站去,却没料到朱祐樘忽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她一惊,局促地低下头去。
受罚以后,他还是头回见到她。
见到她,朱祐樘眼神一闪,也未言,只是低下头去,又凝神看起奏折……就这样,默默守到深夜,直到那月亮隐入了云层。
远远传来蝉声蛙鸣,似有似无地传入了白虎殿,更显得空旷寂静……"什么时辰了?"
朱祐樘的声音忽响起,空荡荡,沉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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