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运在报纸上发布挑战书,在挑战书里写道,同门师兄弟,因赌成仇,实在让人心寒。如今两人已经不下十八场赌战,未分胜负,这不是长法。如今,本人强烈要求,两人以全部的家业为赌资进行了断。一局决定输赢,输者离开成都,老死不踏进成都半步……面对赵之运的挑战,单印明白他们的意思,是急于想图谋他的家业。特别是谢光宁,身为师长,明抢明夺怕影响不好,想通过赌局设计他。为了先把谢光宁稳住,单印约赵之运在豪胜赌场进行了约谈,当谈到如果谁失约将会输掉所有的家产,单印已经想到谢光宁的恶毒用心了,推辞道:“这毕竟是件大事,容我回去考虑考虑再回复你。”
“你需要几天时间?”赵之运冷冷问。
“时间不长,等我把你的祖坟挖出来之后再谈。”
赵之运听到这里,顿时变成霜打的茄子,说:“不用你费事了,我自己挖行吗?”单印摇摇头,冷笑道:“你的祖坟是我的,我不想麻烦你。”回到家里,单印把自己关在书房,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他感到是时候做件事情了。之前,单印曾用心地研究过谢光宁与潘师长的关系,虽然两人表面上非常团结,但实际上因为经济的问题却是矛盾重重。单印已经得知,谢光宁拜会过曾主任,想通过他获得川军军团长的位置。问题是,难道他潘师长就甘愿寄人篱下吗?再说,潘师长根正苗红,是正规军校毕业,很多同学都是师级军官,手下的兵力与装备都比谢光宁要强。只是,潘师长不像谢光宁那么黑,胳膊伸那么长罢了。
单印的计划是挑起潘叔才与谢光宁的矛盾,依靠于他,与谢光宁与赵之运形成势均力敌的形势,那么自己以后就相对安全些。这么想过,单印拿出三万大洋的通汇银票,于夜晚拜访了潘师长。
潘叔才最近因为军费欠缺,下属多有抱怨,日子正不好过,见单印拿来三万大洋,感动地说:“单贤弟啊,你算救了本座的命了。现在军费紧张,部下们都吃不上饭了,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师座,在下就不明白了。我每次与赵之运赌一局,各界都踊跃下注,每次抽水不下十万大洋。再说,谢师长还独揽着特业的经营权,每个月的进账可想而知。那么,为什么潘师长您就甘愿受贫呢?”所谓特业,指的是大烟土、赌博等特殊行业的经营。这些物品的利润高,但风险也大,所以被业界称之为特业。潘叔才叹口气说:“谢师长说,现在的生意难做,赌场抽头太少。”
“师座,在下听说有个曾主任回乡路过,谢师长一次就送了三万大洋。如果没有钱,这些钱是哪来的?据说他还准备收买蒋委员长身边的人,想谋求川军军团长职务。以在下看,您是正规军校出来的,资格又老,威信又高,由您来担任这个军团长才是实至名归,可是您为什么处处受制,寄人篱下呢?”
潘叔才听到这里心中暗惊,曾主任回来的事,他谢光宁就没吭声,看来他真想得到老蒋的支持,谋求川军领袖的位置。回想这两年以来,自己军费紧张,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下面怨声载道,军队马上就要面临解体,他顿时焦躁不安起来。
单印见时机成熟,说:“如果师座不嫌弃的话,我愿意鞍前马后帮助您筹划资费。您不但不愁军费,还可以运作川军领袖的位置,当然,您必须保证我的身家财产的安全,在下方可以安心为您效力,不知道师座是怎么想的?”
潘叔才心中有些犹豫,如果这样,势必就表明与谢光宁分道扬镳了。单印趁热打铁道:“师座您放心,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谢师长想获得军团长的位置,是不会公开跟您发生矛盾的,不过,也不要听信他的忽悠或者恐吓,你们两师的兵力相当,再说您的威信又高于他,军校的同学多有兵权,就算真正闹起来,您也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在下分析,他是不会真跟您打仗的。”
潘叔才点头说:“好吧,我准备准备,三天后设宴,把成都的各界名流请到府里,向他们表明,从今以后贤弟就是我的后勤部的副部长,由你专门负责部队的给养,这样,他谢光宁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呢,看着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大胆地干就是,本座不能老等着他谢光宁施舍,把自己搞得像个讨饭的,这太伤自尊了。”
单印知道自己成功了,只要有潘叔才这个根,他就没必要怕谢光宁与赵之运了。回到家里,单印对光头说:“做好准备,明天把赵矮子的祖坟挖出来,否则他还以为咱们怕了他。”
“大哥,早该挖了。”
“不,挖也要挖到火口上,否则没有意义。”
早晨,单印起床后来到院里,见夫人刘芳与两个儿子都穿着练功服等着。每天早晨,单印都会带他们打太极拳。两个小家伙已能打二十四式了。单印除了这两个八岁的儿子,还有个跟原配夫人生的儿子,名叫单明,现在美国留学,并且已经订婚。
单印带着刘芳与儿子打完太极拳,吃过早饭,问光头准备好了没有。光头说,人都在外面等了。单印走出大门,发现门外站着十多个锣鼓手,十多位手持工具的人。不远处的树上,还拴了条癞皮狗,狗旁放了装着粪的筐子,粪上面还撒了层石灰。
有关单印要开赵之运祖坟的消息像阵风似的刮遍大街小巷,很多闲人都赶来了,想见证这一奇观。开墓的队伍变成长龙,缓缓地向公墓游来。当他们来到赵之运的祖坟,单印蹲在赵之运祖父的墓前,用烟斗敲得墓碑当当响:“这件事怨不得我了,是你的孙子做人失败,导致您老人家居无定所,您如果有什么怨气呢,就给你孙子托梦吧。”说完挥挥手,让大家开始。十多把镢头锨抡起来,坟头渐渐矮了,平了,见着棺椁了。就在这时,有条胳膊粗的蛇翘着头爬出来,吓得大家哇哇叫着逃到了远处。那条蛇在草丛里留了条压痕,消失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人说:“怪不得他赵之运能发财,原来他的祖坟正埋到风水宝地上了。”
单印喊道:“不要废话了,马上开墓!”
大家把墓室打开,本以为里面的陪葬品丰厚,没想到只是些青花瓷器与铜器,没有一件金银制品。等把棺材抬拉出来,砸开棺盖,顿时散发出恶臭。单印让把棺材里的骨头倒出来,他点上烟斗抽几口,然后从兜里抓出把银元撒在那堆骨头上,围观的人顿时疯抢。当大家散去,骨头已经被踩得粉碎了。
单印让光头把狗杀掉,把狗血喷到墓碑上,把狗与大粪全部装进棺材里,重新放进墓室埋了,然后把赵之运祖父的牌位竖起来,围观的人这才散去。当他们走后不久,赵之运的家丁就赶来了,把地上的骨头渣捡起来,放进袋子里,把墓碑推倒,把坟头平了,匆匆离去……看着装有祖父骨头的袋子,赵之运哇哇大哭,边哭边在那里唠叨。小时候,爷爷每天早晨教他背三字经。他留着山羊胡子,握着尺把长的烟袋,摇头晃脑:“人之初,性本善……”在爷爷去世前的几秒钟里,曾摸着他的头说:“之运,先做人后做事。”可是,在这种年代,做人做事都那么难,难到你不得不违背原则。
赵之运越想越恼火,抹着眼泪去向谢光宁要求,带兄弟跟单印火拼。谢光宁淡漠地说:“之运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你把人家的夫人赢到家里搞得那么张扬,人家单印也没有这么冲动。如今,人家损害到你的利益了,你就跳高。不要这么小气嘛,要输也要输得大气点。”
“师座,女人与祖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祖父不是女人生的吗?当初我劝过你不要赌女人赌祖坟,可你们却在这方面斗气,还越来越起劲。行啦行啦,不要再说了。你想报仇就尽快与单印促成终极之赌,争取早日把问题解决掉。如果上次你能够赢了单印,他早变成穷光蛋,吃饭都成为问题,还有闲钱挖你的祖坟吗?可是由于你胆小如鼠,被地上的一张破纸给吓破了胆,最后把祖宗都给输了。”
赵之运非但没有得到谢光宁的支持,反倒又被他给羞辱了,心里不由愤恨之极。回去后,他马上联系报社,发表声明,要与单印决一死战。咋呼几天,单印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只得向谢光宁汇报:“师座,想想办法吧,现在单印根本就不接我的茬了,没法跟他赌了。”谢光宁不由皱起眉头:“岂有此理。”赵之运抹抹眼睛说:“师座,其实我们没有必要赌,您派出一个连,全部换上便衣,晚上去单印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给弄来,把单印给抓来,不就解决问题了?”谢光宁瞪眼道:“并不是本座不敢这么做,而是本座怕事情败露,影响我谋划军团长的大事。再者,单印的钱也不会放在家里,就算你拿来他的产权证明,没有他的授权,还是不好用。所以,我们还是要通过正常的渠道取得他的家业比较合适。”
其实,赵之运的提议,谢光宁之前早就想过了,只是这样做是有风险的。当初他谋杀裘玉堂时,潘叔才还没到成都,现在潘叔才表面上服从于自己,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自己去撬人家的家业,潘叔才趁机用此大做文章,岂不影响了自己的计划吗。为了尽快促成单印与赵之运的赌博,他让小舅子李文轩去找单印,挑起他的斗志,接受挑战。
李文轩来到单印家,对单印说:“单哥,你没必要消极对待,通过几次较量,我以内行人的眼光判断,你比赵矮子强多了,赢他没有任何问题。何不一举把他灭了,省得这么斗来斗去的麻烦。赢了他你不只得到他的家产,还可以得到袍哥会老大的位置,以后不用赌了,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就行,以后小弟还得依仗您呢。”
“那么请问他赵之运明知道不能胜我,为何还要飞蛾扑火?”
“这个嘛,不是祖坟被挖,恼羞成怒嘛。”
“那请李老板回去告诉赵之运,我想赢他几个闺女当佣人。”
三天过去,单印并没有任何向赵之运约战的意向,这让谢光宁感到非常恼火,他感到不应该再等下去了,于是就按着赵之运之前的提议,让单印大出血。他的策划是这样的,让侦察连换上便装,扮成劫匪潜进单印家里,把值钱的东西给取来,把单印的二夫人刘芳以及双胞胎儿子绑票,让单印出半数的家业,然后再帮他去找人。这样,既能得到大量的钱财,对于外界来说还会产生保家为民的好声望。他把侦察连连长陈小兵叫到办公室:“我有个任务让你去行动,此事做成,我下令提拔你为营长。当然,只要你好好干,团长,旅长,将来做师长都是有可能的,因为,本座正在谋求川军军团长的位置。”陈小兵立马站直,敬礼道:“请师座吩咐,属下坚决完成任务。”陈小兵的侦察连是全师最精华的连队,所有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并且经过严格训练。当初组建这个连队时,谢光宁曾重金聘请保定军校特训处的教官对他们进行指导,并拉到山区摸爬滚打半年之久。在历次的作战中,这个连对于胜利都起到了先决作用。
陈小兵接到命令后,马上开始部署,怎么把这票活做得漂亮些。他认为这不同于打仗,打仗时两军可以面对面地打,这个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并撤离,否则可能与警厅的人遇上,他们不可能事先跟警厅人下通知,哎,我们去抢人家财产,你们绕着走。
一切都准备好了,子时,陈小兵带队来到单公馆外的巷子里,他与李文轩坐在车里候着,命令一排二排三排在公馆门口聚集,四排负责翻墙进院争取把门打开,然后实施抢劫。为了不惊动守城的巡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几个排长领命后,开始向单公馆移动。当他们来到公馆门前埋伏好,四排去翻墙。就在这时,墙上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有上百支枪的火力照他们打来,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撤退。副连长带着人回到巷里,陈小兵吃惊道:“这么快?”
“连长,单印早有防备,无法进院。”
“妈的,就算他有防备才几支枪,你们难道就突破不了防线?”
“连长,不是几只枪,而是不少于一百支枪。”
“什么什么,他哪来的这么多枪?”
陈小兵怕人家追来,反遭其害,马上下令回府。当谢光宁听说单印家突然冒出一百支枪来,隐隐感到不好。在成都城内,警厅才有三十多人,单印的跟班不过十个持枪的。再说,他单印是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有人去抢劫?这件事让他大惑不解,郁郁不乐。直到他参加了潘师长的宴会,才明白事情的经过。这是任务失败后的第二天,他接到潘师长的请帖,请他前去参加宴会。当他带着刘副官来到潘叔才的府上,见成都各界名流以及潘师长几个当师长当团长的同学都来了,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当谢光宁发现单印坐在潘师长旁边,终于明白那天晚上替单印守家的是潘师长的人,便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
在宴会开始之前,潘叔才讲话道:“自到成都以来,承蒙谢兄关照,本座十分感激。不过谢兄也有自己的兵要带,老麻烦他实在于心不忍。今天本座向大家宣布,从今以后,单先生将成为我部后勤部的副部长,主要负责为我们筹集军费。单先生的经营之道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相信他的加盟,我的手下不至于饿肚子了……”
至于潘叔才后面说的是什么,谢光宁没有听进去。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那样,很不是滋味。他明白了,从今以后潘叔才要跟他分道扬镳,并开始染指成都的经济。从今至后,自己无法再包揽烟土、盐巴、赌场等生意了。
谢光宁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办法,毕竟他潘叔才是军校毕业,同学都有兵权,如果跟他干上,自己不会占到任何便宜。那天,谢光宁回到府上,就像疯了似的,把茶几上的茶具都扒拉到地上。平时,谢光宁是冷静的,情绪变化不太明显,今天的爆发让所有的下属都感到害怕。大家走路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的,大气都不敢喘。就算最受宠的五姨太也不敢去问谢光宁,躲在房里让丫环去打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夜晚,谢光宁整夜未睡,在衡量单印投奔潘叔才后的事情。早晨,他让刘副官通知赵之运、李文轩,以及帮助他打理生意的老板们前来开会。谢光宁对他们强调说:“你们尽量不要与潘叔才的人进行冲突,要继续垄断市场,让潘叔才根本就没钱赚,让他知道离开我谢光宁,他连饭都吃不上。”
会后,谢光宁把赵之运留下,拉着脸说:“现在单印已经投奔潘叔才,这对我们十分不利。从今以后你要继续与他叫战,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给赢了。如果他单印输光家业,就不会再有利用价值,只会被潘叔才抛弃,这样你才有报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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