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相却并未因为云玄之的一番话而动怒,多年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让他看多了世间不公之事,他亦是早已习惯了朝堂之上莫名的暗箭伤人,若此时动怒,正中云玄之的下怀!
且他本就与楚王夫妇没有任何的个人恩怨,此时所说的话亦是站在一名臣子的角度上,因此亦不必为此心虚畏惧!
只见秦相淡然的扫了云玄之一眼,随即紧接着开口“云相可知,禁卫军、城防军、州立驻防军的人数,可都是有限制的,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岂能随意的调配人手,若是宫中出了事情,这个责任,该有何人担当?”
被秦相一阵义正言辞的话语所反驳,云玄之的眉头微皱,他只是说明派人前去保护楚飞扬与云千梦,却并未提到禁卫军!
如此一想,云玄之凌厉的目光瞬间转向江沐辰,却见方才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竟一脸冷淡的立于大殿之上,冷眼旁观着旁人的争论,这让云玄之心头微微一沉,微转的眸光淡淡的审视着今日过分沉静的江沐辰!
“三千禁卫军,竟然折损了近两千,八百人受伤,副统领夏吉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这说明什么?说明夏吉统军无能还是禁卫军软弱可欺?亦或者朕的西楚危机四伏,那些盗匪竟连王爷王妃的车碾也敢挟持刺杀?还是说明朕养的大臣一个个昏庸无能,连这小小的地界也不能打理好?”殊不知,方才的争论竟让玉乾帝发起火来,怒吼之声让大殿之上瞬间恢复了寂静,只余玉乾帝的大吼之声回荡在这空旷的金殿之上!
“微臣罪该万死!”百官心头大骇,顿时异口同声的开口下跪!
只是看着这群只会说‘罪该万死’,却给不出一个具体解决办法的大臣,玉乾帝却是满身怒火的自龙椅上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底下那跪拜的黑压压的人群怒道“去年皇宫失火、宫女被杀,禁卫军失职!乞巧节,北齐太子带人杀伤京都百姓,城防军失职!科举考试期间,寄宿考生的客栈失火,城防军失职!此次楚王与楚王妃遇刺,禁卫军、州立驻防军失职!你们到底要让朕失望到何种田地?”
“微臣罪该万死!”可玉乾帝得到的,永远都是一尘不变的‘罪该万死’!
“海郡王,你有何看法?”而玉乾帝此时最不想听到的,便是那句‘罪该万死’!
既然他们喜欢跪着,那就好好的跪着!
海沉溪被点名,在百官之中站起身,沉静的脸上少了以往的阴邪,沉稳的气势一如一名沉浮官涯多年的老臣,带着他独有的精明与稳重缓缓开口“回皇上,微臣认为此事不易太过宣扬!一来,皇家车队遭人袭击本就有损皇室的颜面,若是传扬出去,百姓定会以讹传讹!二来,此次既然有禁卫军护送却还是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是让百姓得知,定会对朝廷失去信心,届时有心之人定会趁机散播谣言,有损皇上与朝廷的体面,以此来动摇民心,于国本之巩固毫无益处!三来,祝知州的文涵之中亦是说明楚王已是前去追击匪徒,倒不如再等一等消息,或许以楚王能征善战的本领,已是为江州除去一害!”
海沉溪的话合情合理,更是让大部分朝臣顿时恍然大悟,此时只觉玉乾帝在听完海郡王的分析之后,方才那压迫在大殿之上的怒意已是消褪了些许,众人心头不由得轻松了些!
“那依海郡王的意思,我老头子的孙子被人偷袭之后,竟还要单枪匹马的前去擒贼?”殊不知,海沉溪的话还未完全的消散在大殿之上,门外便传进楚南山强健有力的声音!
众人闻言,更是压低头颅不敢吭气!
楚南山地位崇高,即便如今没有楚王的头衔,却依旧是西楚百姓称颂的老楚王,而先祖爷更是特意赏赐了他随意出入皇宫的腰牌,如今西楚,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堂而皇之的闯入大殿的,恐怕也唯有楚南山一人!
而紧跟在楚南山之后的便是夏侯族长,已经七旬高龄的他,跟在大步流星的楚南山身后,竟只是落后一步,可见其身受也定是不凡,而此时夏侯族长脸上更是杀气腾腾,带着极强的寒意怒视了那跪了一地的朝臣一眼,这才把目光转向玉乾帝!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而楚南山在说出那句针对海沉溪的话后,竟一改方才的嚣张,毕恭毕敬的朝着玉乾帝行跪拜大礼!
“余公公,快扶王爷起来!”看着楚南山先给一巴掌再送一颗枣的行为,玉乾帝也只是有怒火却找不到发泄口!
毕竟,楚南山即便没了王位,他的威望依旧能够震撼朝野!
况且方才他一路硬闯大殿之时,手上举着的,可是先祖爷钦赐的腰牌,且这么多年来,楚南山几乎没有用过这块腰牌,一是显示出他对皇家的尊重、二也是说明他并没有不臣之心!
而这次启用这腰牌,只怕也是因为心系自己的孙子与孙媳,自己若是在此时怪罪于楚南山,只怕朝野上下均会认为皇帝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楚南山这一跪更是讲究至及,既给了自己面子,又给他的闯入找了台阶而下,如今整个西楚,能有楚南山这般七窍玲珑心思的人,只怕是找不出几个来!
而玉乾帝的出言亦是不让楚南山下跪,否则自己过河拆桥、以皇权压制有功之臣的名声,只怕会深入人心!
只见余公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楚南山的身边,眼明手快的扶起缓缓下跪的楚南山,笑道“王爷快请起!”
楚南山亦是毫不客气,既然是小皇帝让他起来的,那他自然是不用跪拜!
几乎是在余公公的双手碰触到他的身子时,楚南山满面谢主隆恩的站直了身子,凌冽的目光顿时扫向海沉溪,严肃道“不知海郡王方才那番话是何意思?”
海沉溪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楚南山,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随即恢复了方才的淡定,沉稳应对着狐狸一般的楚南山“还请王爷莫要多心!微臣方才也只是就事论事!楚王与王妃遇袭一事,均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当务之急,能够制止事态演化严重的唯一途径便是找出贼窝,否则只怕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这不但威胁了王爷与王妃的安全,亦是会动摇西楚的民心!”
“你这是在诅咒我孙儿与孙媳再次遇袭吗?况且,此次遇袭的大部分是禁卫军,难保是有人借着飞扬与梦儿出行的机会,对皇上的人下杀手!还请皇上明鉴,莫要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小细节!”楚南山反应极快,瞬间便扳倒了海沉溪的言论!
莫说旁人,即便是海沉溪亦是对这六旬的楚南山刮目相看,看来楚南山的威望并非浪得虚名,真正能够坐在楚王位置上这么多年的男人,当真是一个十分棘手难缠的人物!
而楚南山的一席话,却是瞬间转化了话题,百官只敢听其二人辩论,却丝毫不敢插嘴,否则说错了话,连累的将是一家老小上下九族!
如今朝中局势渐渐明朗化,各派势力渐渐的浮出水面,几王的野心也是缓缓的显露了出来!
可能够在大殿之上点出这层关系的却唯有楚南山一人,禁卫军损失惨重,看似是为了保护楚飞扬与云千梦,但亦有可能对方确确实实是针对禁卫军而去,而禁卫军所保护的人却是皇上,一旦皇上没了禁卫军,那便是笼中的金丝雀,任人宰杀!
这样的话,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敢说出,可楚南山却全然不知害怕的说了出来,皇上听完他的言论后,不但没有龙颜大怒,竟是静心听着他接下来的分析,可见即便楚南山没有了王位,其分量亦不是任何人能够替代的!
“皇上,微臣认为王爷所言极是!”既然方才玉乾帝称楚南山为‘王爷’,那众人自然也应以此敬称楚南山!只见曲凌傲此时站起身,附和着楚南山开口“乌统领带兵向来严格,禁卫军亦是训练有素,有怎样的山贼能够伤及八百禁卫军、又让一千九百禁卫军丧命,微臣实在是费解!况且,江州一带向来安稳,鲜少出现山贼,又怎会突然出现大批的山贼放着平民百姓而去专门埋伏皇家的队伍?且祝知州的文涵中亦是提及,王爷与王妃马车中的物件一样不少,可见这山贼根本不是打家劫舍,而是有蓄谋的便是要屠杀!还请皇上明察,万万不能让有狼子野心之人逍遥法外!”
曲凌傲的分析更是证实楚南山方才所言的真实性!
朝中的风向顿时变得诡异莫测,若说有狼子野心之人,这朝中倒是能够细数出几人来,可百官亦不是傻子,岂会真傻傻的说出那几人的名讳?只怕今日一下早朝,他们一家老小便会命丧黄泉!
“皇上也知飞扬手握兵权,为皇上镇守边关!若此次行动又能够出去飞扬,那边关的定会危险,届时只怕有人会趁机里应外合,这才是真正的危险!”楚南山却又在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吓得众人再次低下了头!
楚南山这话明显便是带着携带私仇的用意,以报方才海郡王不理会楚王夫妇生死的言语!
只是,偏偏楚南山的每一句话都有根有据!
如今,西楚唯有海王府的和顺公主被和亲远嫁北齐,若此次行动是海王所安排,那其心当真是可怕至极!不但除掉一部分禁卫军,更能够除掉楚飞扬,届时边关防卫一旦松懈,北齐与海王里应外合,只怕西楚将会陷入一场浩劫之中!
如此一想,百官心头猛然一颤,幸而方才没有附和海郡王所言,否则被划入海王府的行列之中,只怕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
海沉溪双目微眯的看向越说越兴奋的楚南山,却没有立即开口反驳,否则即便自己反驳成功,在玉乾帝与百官的心中怕也是坐实了海王府里应外合的罪名!
“不知王爷有何好的建议?”玉乾帝在此时缓缓开口,锐利的目光扫过海沉溪沉静的脸庞,随即又放在楚南山的身上!
“皇上!”而此时,立于楚南山身后的夏侯族长却是突然走上前朗声道“如秦相方才所言,各州县的驻军均有名额限制,不可随意的调派,不如让夏侯族出兵一千护送王爷与王妃前往幽州!且江州与洛城相隔数座城池,比之与京都的距离要近上许多,既能争取让王爷与王妃早日前往幽州解决相关事宜,又能在这调兵的几日之内让夏副统领休养几日!”
众人一听夏侯族长的提议,一个个面面相觑,竟不想这件事情竟把夏侯族也牵连了进来!
而玉乾帝却没有立即回复,只见他面色微沉,带着一丝审视的盯着夏侯族长,心中却在判定他所言的真是性!
虽说区区一千人,想要做什么事情有些捉襟见肘!
但往往一件事情的成败,却只需一两人便能办妥!
一时间,玉乾帝陷入沉思之中,看向夏侯族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
“兵部侍郎韩少勉听旨!”半饷,却见玉乾帝出声!
“微臣在!”韩少勉立即站出列朗声回道!
“着兵部侍郎韩少勉前去洛城领夏侯族一千精兵赶往江州,护送楚王与王妃前往幽州!”沉吟片刻,玉乾帝下旨道!
“微臣遵旨!”韩少勉立即下跪行礼!
“谢皇上!”而此时,楚南山与夏侯族长则是立即向玉乾帝拱手道,随即便功成身退的退出大殿!
“礼部尚书拟旨,命江州知州祝钟,彻查此次遇袭一事!其他州县若发现可疑之人,立即通缉,不得延误!”而大殿之上,依旧响起玉乾帝颁发的一道道圣旨!
“你是如何知晓飞扬出事的?”夏侯族长十分好奇,一个整日拖着自己下棋的老头,为何消息这般的灵通!
而楚南山则是灵活的翻身上了马背,悠哉的骑着自己的爱马朝着宫门口走去,含笑的双目之中带着丝丝的精明,回味半天才缓缓开口“还是梦儿聪明,出事了便知道让人通知我这个爷爷!”
否则以海家那个混小子的精明,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到飞扬的身上!
届时不管飞扬是不是这场遇刺之中的受害者,以他常胜将军的名声,单枪匹马却没有捉到匪徒,只怕到时候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定会落井下石!
闻言,夏侯族长紧绷的心也不由得微微放松,有云千梦在楚飞扬的身边,至少是让人放心的,只希望此次幽州之行能够顺利!
“王爷今日在朝堂之上鲜少出声,不知是为何?”见玉乾帝单独留下韩少勉,海沉溪与江沐辰同时跨出大殿的门槛,慵懒的开口!
“本王自然不希望像海郡王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江沐辰冷眼旁观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冷淡的开口!
“老楚王的话,可不仅仅是针对海王府,辰王府的嫌疑也是不小!”淡淡的扫了眼身旁今日始终沉静的江沐辰,海沉溪的眼光微转,精明之光隐于瞳孔的最深处!
“错,皇上会怀疑海王府,却不会怀疑本王!禁卫军已损失近三千,皇上是断不会再冒险派出禁卫军,而城防军已是进入京都的第一道防线,皇上自然更不会随意抽调!且本王要防的可不止是皇上一人,那住在阳明山的海王爷,只怕也是位深藏不露之人吧!一旦这两方的人马损兵折将,那京中最大的胜者便不言而喻!”江沐辰丝毫不避讳的分析着海沉溪心中的算盘,完全不似其他官员的小心翼翼!
“是吗?或许吧!王爷可真是神机妙算,让本郡王佩服!”一声浅笑,隐藏了海沉溪心中真正的意图,只见他再次看眼沉稳冷峻的辰王,随即迈步走向宫门口!
而江沐辰却是在他转身之际,眼中神色骤然阴沉,半饷才松开衣袖下已是握了半天的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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