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雨飘摇的子夜,市副市长许凤山家的保姆陈红去关二楼的窗子,当她刚刚打开挨着楼梯的那间房门时,门铃“当啷啷”地响了起来。听门铃急促的声音,陈红就断定,是许凤山大儿子许斌回来了。许斌属“夜猫子”的,害得陈红常常半夜从被窝里起来。陈红反身下楼,撑了把雨伞,急匆匆向大门走去。
这所宅院坐落在市郊,许凤山喜欢这里交通方便、空气清新,所以,就将家安在这里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望月山庄。
“当啷啷——”门铃仍然急促地响个不停。陈红有些烦了,使着性子,猛然将门一拉,出乎意料,门外站着的是个女人。只见她头发乱蓬蓬湿漉漉的,水珠正从她额前的刘海上向下淌着。 陈红疑惑而警惕地盯着她,将身子堵住了门口。还没等她说话,女人先开口了:“陈红,不认得我了?”陈红定了定神,把那人上下仔细地打量一番,终于认出,这女人竟是许家的儿媳妇杜娟!
陈红想伸出手去,把她拦在门外,可杜娟便一阵风似的穿过庭院,咚咚咚地上了楼梯。陈红连忙插好门,紧跟着也上楼去。可当她走到楼梯拐弯时,突然,听得楼上“当”的一响,震耳欲聋。她吓得心肌倏然一抖。这是什么声音,是风刮窗子响吗?不对,好像是枪声。她本能地感到出什么事了,双膝不禁软了一下。接着,又是“当”的一响。枪声!是枪声!她听清了,就在楼上。她什么也不顾了,快步向楼上跑去。当她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只见杜娟手里掂着手枪慌慌张张地奔了下来。陈红恐惧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杜娟趁机冲了下去,转瞬间被夜色吞噬得无影无踪。 楼上楼下的人全被这奇怪的声音弄醒了。挨楼梯的那间屋里亮着灯,门半掩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跑去。
睡在床上的许凤山副市长头已歪在枕下,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血从床上滴滴答答地流着,地板上涌起了红红的一片。 他死了,身上带着两处枪伤。 许凤山的妻子马兰扑在丈夫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陈红倒还镇静,连忙把马兰拉开,打电话报了案。
刑警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案发现场。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许凤山身中两枪,法医初步签定,许凤山被枪击致死。根据陈红提供的线索,凶手系许家的儿媳妇杜娟无疑。于是,刑警队分几路追捕杜娟。两个小时后,杜娟在野外被抓捕归案。凌晨,杜娟被押进了审讯室。
在经过了审讯一些必要的程序过后,负责审讯的孙局长问她杀了谁,当杜娟回答说她杀死了许斌时,审讯席上一个个诧异地面面相觑。孙局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让杜娟再说一遍。可杜娟的回答仍是许斌时,孙局长这才相信杜娟的话。他告诉杜娟,许斌活得好好的,她杀死的是许副市长。
“啊?”杜娟猝然仰起了头,疑惑地盯住孙局长的脸,“不,我没杀他,便宜了他!”她满面怒容,嘴唇有些颤抖,痛楚而遗憾地摇了摇头。
孙局长就问杜娟是不是说错了,杜娟说:“我真的没杀他,我上了二楼,许斌的房门虚掩着,我拉开灯,许斌像死猪一样睡在床上,我冲他打了两枪,然后,又去杀许凤山,他的门上得很紧,开不开。这时,我听得陈红在上楼,里边屋里也有动静,就饶了他……”
孙局长恍然大悟。清晨,他访问马兰的时候,她说,这些天,许斌不在家住,老头子就睡在许斌的屋里。于是,孙局长问:“这么说来,你的目的是要杀死许凤山和许斌父子俩?”杜娟点了点头,孙局长告诉她说,昨天晚上她枪杀的是许凤山,并问她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杜娟没有马上作声,缓缓地仰起脸来,朝着审讯席上威严的人们怯怯地望了一眼说:“这,全是他们逼的!”然后,她下意识地镇定了一下情绪,如泣如诉地讲了起来。
杜娟大学毕业后一心想找份好工作,有一次在火车上遇见了时为市市委办公室主任的许凤山。两个人聊得挺投机,当许凤山知道她想找份好工作苦于无门时,就答应她把她调回市。杜娟当然乐意了,可他们毕竟素不相识,所以,她并没把这件事当真。
许凤山的话真灵,不到一个月,杜娟竟然真的接到选调到市的通知。许凤山接到杜娟启程的电报,便派车把她从车站接到自己家中。不过,杜娟没想到,许凤山竟让她献身来报答他。就在杜娟不知所措的时候,许凤山的夫人马兰走了进来。她一下子相中了杜娟,让她当他们家长子许斌的媳妇。杜娟见许斌风度翩翩,再加上怕拒绝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也就点头同意了。于是,杜娟住在许家了。不久,在许斌的一再要求下,便和他同居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无论她怎么要求,许斌就是不结婚。
就这样,杜娟在许家生活了两年,她怀孕了。也就在这时,许斌突然对她不那么热情了。有一次,杜娟无意间在许家另一处房子里,发现许斌和一个女子睡在一起。两个人吵了起来。许斌抬手指了依然安详地躺在床上的那女子说:“这才是我的妻子,我喜欢她,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你明天就滚出我们家!” 杜娟伤心透了,可她还希望许斌回头。第二天下午,杜娟下班归来,马兰把她叫去说:“……我们大老远地把你办来,实指望你和许斌好好地过呢,你人好,心眼也好。谁知,许斌他,又和省歌舞团的一个姑娘恋上了,比他小十岁哩,那姑娘像风流鬼般地勾留他,俩人现在分不开了。我劝他,他听不进去,他从小任性惯了。只要决定下来的事情,八头大牛也拉不回来……幸亏你们没去登记。这也好,省得办离婚手续。”杜娟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母子为什么不同意登记结婚。尽管她向马兰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可马兰和许斌并不为所动。没办法,杜娟只得含泪离开了许家。
第二天,杜娟做了流产,要好的女友周敏去照料她。然而,舆论似乎对许家不利。许凤山对自己管辖领地燃起的与自己脸上无光的舆论之火,有些不安了。于是,他又把杜娟调到一个药厂里当包装工。后来,经过努力,她成了这个药厂里的一名出纳员。然而,命运之神并没有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一天,周敏突然告诉她,许斌出车祸了,断了一条腿,那个省歌舞团的姑娘一见许斌没了一条腿,就和许斌分道扬镳了。马兰怕儿子找不到媳妇,放出风来让杜娟回去。没过几天,马兰果然找杜娟来了。无论马兰说得多好听,可杜娟就是不答应。马兰只好灰不溜丢地回去了。没过几天,厂长把杜娟叫到办公室,劝她嫁给许斌。杜娟也隐隐觉得,许家又在背后捅刀子了。她把这件事和周敏说了,周敏给她出主意说要想摆脱许家,结婚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周敏又把她介绍市科委的胡清河,杜娟和胡清河闪电般地登记了。然而,就在他们结婚的当天,几个法警闯进来,以贪污罪为名逮捕了杜娟。无论杜娟怎样申诉,她最终还是以贪污罪被判了三年徒刑。在狱中,她几乎夜夜做噩梦,可盼到从监狱大门走出来,找到胡清河的时候,胡清河却判若两人,不再理她了。
又一个希望破灭了,杜娟思前想后,决定给同住市的哥哥徐大鹏打电话。徐大鹏在市警察学校当教员,和杜娟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他对她关怀备至,把她当做小妹妹一样。晚上,周敏值班,屋里只留下杜娟一个人了。八点半,徐大鹏来了。见到徐大鹏,杜娟眼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徐大鹏说他什么都知道了,杜娟对徐大鹏说她准备告他们。徐大鹏气愤地让杜娟上北京告许凤山。一提北京,杜娟忽然地想起了半年前患癌症去世的妈妈。妈妈临终前告诉小妹杜梅说,杜娟不是她生的,是一个乡下女人送的。杜娟停止了啼哭,睁大了眼,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徐大鹏摇了摇头。正说间,门开了,从门口闯进几个人来,不由分说把徐大鹏扭走了。领头的竟是瘸了一条腿的许斌!许斌抓住她的胳膊非要她回家,一股怒火从杜娟心头陡然升起,她给了许斌一个耳光,然后踉踉跄跄地跑了。杜娟越想越憋屈,她感到前途无望,第二天,她去了郊外河边给母亲烧纸,这时,天又快黑了,她往哪里去呢?她又一次想到死了。于是,她向河边走去……杜娟正说着,孙局长打断她,问她杀害许副市长的枪是哪里来的。杜娟说捡的。见孙局长不相信,杜娟说,就在她要穿过树林去跳河的时候,看见一株柳树杈里,放着件军衣和军用挎包,她一看,挎包里有一支手枪,五发子弹。于是,复仇之火又在胸中点燃了。于是,她就去了望月山庄。做完案后,便把那只枪扔在化肥厂南侧的污水沟里去了。杜娟对杀害许凤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孙局长觉得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便让记录员把审讯笔录递给杜娟过目签字画押。
就在这时,大家刚说要走的时候,刑警队长邹鸣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说:“经过鉴定,许凤山身上的两处枪伤系死后伤。”邹鸣的声音不高,然而,却像一个猝不及防的雷霆在房顶炸响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是死后伤那就意味着什么。
许副市长身体很好,没有可以引起猝死的诸如高血压或心肌梗死之类的病症,孙局长对他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因枪杀击毙,那他是怎么死去的呢?孙局长问邹鸣鉴定结果可否准确。
“毫无疑问。”邹鸣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退一步讲,假设许副市长的枪伤是生前伤,那么这两处枪伤是不会或者说是不会立刻使他毙命的。陈红和许家的人都听到两声枪响,死者的身上也只有两处枪伤,这是完全吻合的;可是,伤口一处是在左大腿,一处在腹部。很明显,射在大腿上的子弹是不会致人死亡的。而射在腹部的子弹,嵌在肠内,也不会使他毙命的,至少是不会当场死亡的。”
顿时,大家被邹鸣入情入理的分析折服了。
“那么,许副市长是怎么死的呢,猝然病变,还是……”
孙局长话音未完,邹鸣便接口爽声答道:“氰化钾中毒。”
“啊?”孙局长脸色刷地黑了一下。
邹鸣连忙掏出了化验单,递给了孙局长,说:“我们取胃液化验的。”
顿时,大家的脸上又重重疑云。是谁用氰化钾杀害了许凤山呢,是杜娟,还是别的什么人?这案子太奇了!公检法的几位领导,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珠,此刻,都感到在许凤山被害案上,只以为亡者死于杜娟的毙击,连伤口也未经详细勘察,仅仅进行了简单地拍照,又一味急于结案,然而,却险些闹出乱子来。是啊,若不是邹鸣复验伤口,若不是他认真细致,恐怕很快就要宣判执行了,那样就会放纵了真正的凶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孙局长额头那本来不太明显的川字纹蓦然像被凿子凿过了似的,吩咐邹鸣:“你拿出个侦查方案来,回局马上部署行动!”
化肥厂位于市区的东北部,在杜娟交代的抛枪地点,刑警们摸到了一把“六四式”手枪。 用清水洗过之后,枪号清晰地显露出来。
回局之后,邹鸣立即到技术科进行枪支痕检;嵌在许凤山身上的两颗子弹,正是从这把手枪打出来去的。枪是谁的,怎么到的杜娟的手里?这是一个待解之谜。邹鸣隐隐觉得,这支枪上潜藏着一条通往寻找凶手的线索,或者说,这支枪很可能就是打开整个案件的切入点。他决定抓住这条枪的线索顺藤摸瓜了。于是,他和刑警小徐到看守所又一次提审了杜娟。
“是的,这枪确实从树林里捡的。”杜娟一口咬死。
“杜娟的话未必是真的,”小徐对邹鸣说,“世界上哪来那么巧的事,她想杀人,大自然之神,就赐给她一支枪!鬼才相信哩!”小韩的想法和邹鸣的合拍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邹鸣在想,杜娟在周敏家里被“捉奸”之后才起了杀人意念的,从她挣脱开许斌,到向许凤山开枪,仅一天之隔,在这一天里,没有什么人报失枪支。可见,那支枪是向人借的,她之所以一口咬死“郊外拾枪”,是怕祸及他人。从她一天内就那么得心应手地弄到手枪来推想,枪的主人不会太远,很可能就在本市。而且,枪主人与杜娟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或者干脆说两人是同谋犯罪。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将枪轻易借人的。他们来到了储存技术资料的档案室。资料员很快查了“六四式”枪号的登记卡。持枪人:徐大鹏。
“啊,是他!”邹鸣失声自语,心里咯噔一下,呆呆地望着登记卡陷入沉思。对徐大鹏,邹鸣并不陌生。他是市警校的教员,两个人曾在一起工作过。邹鸣从化验室出来,带着化验结果去向孙局长报告的时候,路上碰上了华兴街派出所的牛所长。牛所长告诉他,就在许凤山遇害的头天晚上,许斌组织了帮小兄弟,到周敏家去捉杜娟与徐大鹏的奸,眼下还不知徐大鹏的下落呢。此刻,邹鸣猜想,不管奸情存在与否,杜娟从监狱出来就找到徐大鹏单独密谈,说明两人关系是密切的。于是,在他的脑子里杜娟与徐大鹏之间,自然地显现出一条关联线来。徐大鹏的枪怎样到杜娟手里的呢,她向他要的,还是他给她的;什么时候给的,在捉奸之前,还是捉奸之后。不管怎么说,在他俩见面之后,杜娟用徐大鹏的枪去行凶,徐大鹏是有共同犯罪之嫌的,或者干脆说,就是同谋。因此,抓到徐大鹏,是当务之急。
“上车!”邹鸣向小徐挥了下手,“到许凤山家!”他决定找到许斌,刨根问底,顺水推源,追寻徐大鹏的下落。一路上,邹鸣翻来覆去在想,这氰化钾与枪,是怎样一个关系呢?可是,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却总也理不出个头绪。
“会不会是这样?”小韩眨了眨眼睛,“凶犯先投了毒,可又怕许凤山不上圈套,又迫不及待地策划、实施了枪击。”可杜娟并没有在许家,那么,这个下毒人又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谋害许凤山?他与杜娟是合谋还是另有蹊跷?
来到许家,邹鸣问许斌,前天晚上,他们在周敏家捉奸把徐大鹏弄到哪去了。许斌说他那班抓的是杜娟,徐大鹏是他的同伙二杆儿带人抓的。许斌听二杆儿说,他把徐大鹏锁在他屋里,叫她妹妹看管,他妹妹说,徐大鹏昨天上午九点跳窗户跑了。邹鸣猛然回头说道:“看来,徐大鹏跑出去后,与杜娟见面了,枪,很可能就是在那天傍晚交给她的。”
“那么,氰化钾呢?氰化钾哪来的?又是谁下的毒呢?毒药下在什么里面?”小徐问。邹鸣说,茶、饭、水果都化验了,没有发现什么。邹鸣沉吟了片刻,说:“我想,我们应把着眼点放宽些,许凤山在世时,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位仇家下的毒呢?只不过,杜娟枪杀许氏父子恰好和这个投毒案是一种巧合呢?”邹鸣在想,如果是徐大鹏把枪主动借给杜娟这不等于自我暴露吗?发枪时候都有登记,莫说他是警校专业教员,就是一名普通新兵都会想到这一点的。现在,首先要了解的是徐大鹏的下落。邹鸣想到这儿,决定要许斌带路去找二杆儿。
快到二杆儿家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二杆儿家跑了出来,转眼就消失在一个胡同口不见了。
当邹鸣站在二杆儿家的大门口的时候,从院里传出了争吵声。“你,一个姑娘家,竟把他藏在屋里过夜,不害臊!”这是个年轻汉子的声音。“我不藏就让你们把他打死了,你们非法拘禁!”一个姑娘的声音。邹鸣进去了,院子里站着个黑汉和一个姑娘。邹鸣明白,那黑汉就是二杆儿,那姑娘就是他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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