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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亡”同“短命鬼”,这也是丫头一路南下学会的新词儿。
他记得是从前年开始的,老天爷倏地说变脸就变脸。
老家直隶地界,早在仲春便有灾情抬头。
不过春雨历来贵如油,老家往年也时有这样的灾情发生,看天吃饭的庄户人家勒紧裤腰带,日子还算过得去。
而对于其他士族工商来说,除了从乡间出来讨生活的劳力奴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值钱,这日子几乎是没差儿的。
只是原本娃娃脸般善变的六月天都没能落下几滴雨,虽说大多乡里大大小小都能有两个善心大户,施粥舍米的,助那些个极贫人家渡过难关。
可为了争水灌溉田地,乡间村落还有宗族之间,你多我少协商不成,不免三天两头就要械斗,到后来甚至于还能扯进土匪来,死人就是常有的事体了。
好在进了立冬,地里总算多多少少还救下了些许经旱的包谷或荞麦。
庄户人家,一锅水里搅上几粒米,就能兑条命,日子也还能熬。不过到了这辰光,除了那些世家豪门还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躲进深宅大院成一统,别说寻常工商百姓人家了,饶是地主大户家的日子也日益艰难起来了。
市面上百物腾贵,别说蔬菜尤艰,就连黄土都能贵三分,虽还不至于民不聊生,却也确实年关难过。
老百姓们俱都眼巴巴的,有人盼着封冻落雪就好了,毕竟大雪兆丰年,说不得熬过这一冬,明年就能有活路。可也有人盼着可千万别再下雪了,照着如今这架势,别到辰光这一冬都熬不过,人没饿死,倒先冻死。
也不知道幸或不幸,反正自打入冬以后,就没下过几场像样的雪。
至于结果如何,也就可以预见了。
翻过年来,干旱持续,不到夏至,旱极而蝗,旱灾又引来了蝗灾。田野间蝗虫孳生成灾,遮天蔽日,把世间能吃的一切都残食干净了。
别说地里枯萎的残存庄稼了,数千里间,草木皆尽,就连牛马羊毛、幡帜等等的物什,都没能逃过一劫,就差吃人了。
老百姓们自古以来都认为蝗虫乃上天降灾,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地方上的大官小吏倒是知道领着百姓虚耗巨资兴建蝗庙拜蝗神,对蝗虫本身却束手无措,只能听其自然。
旱蝗交迫之下,眼看着耕种无望,地里无草家里无粮,哀哀群黎再活不下去了,饶是集结起来向地主大户抗粮抗租都不再顶事儿,毕竟到了这辰光,就连大户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日子难以维系。而那些个早已是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庄户佃户,不是吃完最后一顿饱饭举家悄毙,就是纷纷结伴逃亡,甚至于还听说有饿极了的饥民掳人喂食的。
当然,那会子也不过听说罢了。
再到夏秋之交,西风一起,可算是滂滂沱沱的落下透雨了,可做聋做痴的老天爷却又突发奇想,似乎是想把这两年少了世间的雨水一口气补回来,阴雨连绵一月不止,大清河、小清河齐齐泛滥,致使刚刚遭受过连年旱、蝗之灾的残破土地又遭水淹,整个天地都被泡在了有苦说不出的黄连水当中。
眼看着时令一天冷似一天,阴沉的仿若随时随地都可能砸下来的天空总算放晴,洪水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后退,可不待洪水退尽,或许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就是颠扑不破的道理,瘟疫果然马不停蹄地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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