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漓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想起了那个对她关怀入微的同胞兄长,还有云氏刚刚提及的苏博然。从外婆生病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他就来了两回,而且每一回都有自己的目的,其实苏心漓一丁点也不想看到他,因为他每次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说话时的嘴脸都让人觉得厌恶,尤其是他出现在定国公府时,她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浓浓的羞耻和羞愧,他一开口,她就会觉得尴尬无比。
苏心漓并不认为云氏有什么错,在当时那样的状况下,对于母亲坚持嫁给苏博然一事,身为关爱女儿的母亲,她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一切一切巧合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必然的结果,无论是谁,只要改变一丁点,都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谁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苏心漓轻拍着云氏,一遍遍的哄着,云氏的情绪一点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正这个时候,一旁的慕容雨忽然凑上前,她用手肘轻轻的推了推苏心漓,看了眼手中的药碗,用眼神示意苏心漓,她这动作很小,不过却成功让情绪平静下来了的云氏激动了起来。
云氏的双手先是紧紧的环住了苏心漓,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用力的将慕容雨的手推开,慕容雨向后退了几步,她手中的药熬了几个小时才端上来没多久,是很烫的,她这一退,重心就不稳了,左手端着的滚烫的药汁有不少洒在了她的手背上,慕容雨惊叫了一声,手一松,那碗直接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药汁有大半溅落在了她的身上,程昱凡一惊,快步上前,牵起慕容雨的左手,她原本白皙的手背,一下被烫的通红,而且还起了水泡。
云氏的一只手还环着苏心漓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先是指向了慕容雨,然后指向了郑氏他们,几乎屋子里面的每个人都被她指了一遍,云氏的情绪激动,两只手都抱住了苏心漓,然后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戒备的盯着其他人,“你们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害死立雪!”
她的声音极为的尖锐,尖锐的颤抖,她说话的声音是很大的,急促的气息让人觉得她是虚弱的,话说完,她就紧搂着苏心漓,然后用颤抖的声音柔声哄道:“立雪不要害怕,母亲在这里,不要害怕!”
程子风等人见状是担忧不已,程鹏看着云氏搂着苏心漓也在发抖的手,还有那张苍老的脸,发红的脸,一下就红了眼眶,和云氏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程立雪的死给她的创伤,他的立雪,从小就被大家捧在掌心长大的孩子,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安城,和历仁一起,她当时一定彷徨无助极了,那个时候,身为父亲的他却不在她的身边,没能护住她还有她最想要保护的孩子,这件事情,一直以来,也是程鹏心头的一根刺。
他的立雪,从小到大,都是无忧无虑的,如果不是先太子——当初,文帝谋朝篡位,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程立雪,身为父亲,他看得比谁都清楚,那个人对他女儿造成的伤害。
“母亲,您怎么了?”
云氏还在用戒备警惕的眼神看着慕容雨,而程昱凡还有张氏则走到了慕容雨的身边查看她手上的伤势,满是心疼,才一会的功夫,慕容雨那红红的手背就起水泡了慕容雨疼的是脸色苍白,头上都冒冷汗了,她紧咬着唇,浑身都在发抖,苏心漓看了眼怀中云氏,眸光闪过异色,看了眼已经有些发懵的春桃,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因为云氏在怀中,苏心漓呵斥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不过她凌厉如刀一般的眼神是落在她身上的,春桃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转身立马就出去找大夫了,心中却有些庆幸,如果刚刚拿着药的是她的话,那现在被烫的就是自己了。
“流云,你去取烫伤的药!”
流云是见过场面的,一早就反应过来了,想着该用冷水给慕容雨冲一冲,然后在上药,不过一想到慕容雨做的那些事情,她立马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直到苏心漓开口,她才有所动作,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冷凝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云氏哭了好一会,体力有些吃不消,再加上有苏心漓哄着,渐渐的睡过去了,她的脸色比起慕容雨来说只差不好,再加上消瘦了许多,闭眼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那满头的白发说不出的刺眼,看起来奄奄一息似的。
云氏睡下后,程鹏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屋子,慕容雨之前已经被程昱凡抱出去了,苏心漓出去的时候,流云正给她上药,差不过已经接近尾声了,不过就算是上了药,慕容雨的脸色也没好多少,额头还在冒冷汗,苏心漓上前问了状况,又说了些关切的话,慕容雨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就算是有事,她此刻也说不得什么,云氏是长辈,而且现在在生病,精神混乱,不要说她现在只是烫伤了手背,就算是脸,她有委屈和怨恨也只能放在心上,而且不论是上次的一巴掌还是这次被烫伤,慕容雨心中都没有丝毫的怨恨,非但没有怨恨,她心里反而觉得舒坦了一些。
慕容雨在看向苏心漓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屋子里面躺着的云氏,苏心漓她与程立雪真的很像,老夫人精神恍惚,将她当成自己已经过世的最疼爱的女儿并不奇怪,但是一想到云氏方才发疯时的眼神,慕容雨就觉得心惊不已,以致于到现在,她的心都还在扑通扑通的跳。那浑浊的眼神,里面的情绪却复杂无比,怨恨,愤怒,恼火,还有可以察觉到了的失望,不过那失望的情绪转瞬就消失了,快到慕容雨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这样的想法在心虚的慕容雨的脑海一闪而过,而后被慕容雨自己否决。
郑氏看着慕容雨那样,心中倒是解气的很,她与慕容雨妯娌二十多年了,彼此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太深的感情,时间积累下来的只有浓浓的怨恨,因为慕容雨身体受伤,在生下双胞胎儿子后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大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为什么?她又不是不能生,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凭什么抢她的儿子?但是对于她的意见,根本就没人理会,包括她的丈夫。这些年,定国公府一直都是她打理的,她拼死累活的,结果呢,不论是在下人的眼里还是在两个老人的眼中,慕容雨还是事事处处比她好,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可着她,郑氏本就不是大方的人,她心中如何能没气?
几个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春桃从外面跑回来了,苏心漓看了眼满是担忧之色的程昱凡,心中的忧虑又重了一分,她又看了眼垂着脑袋闭目养神的慕容雨,心中叹了口气,不论是上次那巴掌还是这次打了汤药,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自然是外婆想要宣泄自己的愤怒和失望,但是更多的,是对慕容雨的警示,她那样疼爱看重慕容雨,应该比谁都希望她能趁此收手的吧,就算她想要她的性命,但是外婆对她,却是不能狠下心来的。
“母亲她怎么样了?”慕容雨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问了声,对于她这样的关切,苏心漓面上的神色未变,心中却连连冷笑了好几声,她沉痛的开口道:“现在已经睡下了,也不知道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上个月外婆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苏心漓说完,用手抹了抹眼泪,然后看向程昱凡道:“二哥,大舅妈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烫伤了,你扶她回去休息吧,要是外婆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因为自己,肯定会伤心难受,等会让大夫好好瞧瞧,大舅妈,我那里有皇上赏的对祛疤极好的药,我让人取来给你送过去。”
慕容雨只说自己没事,然后连声道不用,苏心漓也没有多说什么,程昱凡见慕容雨确实不舒服,将她抱回了院子,慕容雨离开后,程鹏将自己的儿子孙子全部打发了,就留下苏心漓一个人,语重心长道:“漓儿,你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也去休息的,你外婆这里,有我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苏心漓抿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苏心漓说完,侧过身,外面,阳光明媚,她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微微的叹了口气,那声音很轻,几不可闻,“舅舅他,应该快到家了吧。”
程鹏也侧过身,看了苏心漓一眼,她侧脸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程鹏恩了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是呀,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你大哥估计会晚一些。”
程子落所在的地方要比程邵廷远上三天的路程,应该会在程邵廷到家的五六天后回来,程鹏看着安静的院子,他心里忽然觉得定国公府现在所有的平静安静似乎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异常暴风雨。
如程鹏所料,两日后,程邵廷果然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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