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璞园内,挂在屋檐下的六角宫灯尽熄,一缕曦光漫过紧锁的窗棂,投在芙蓉帐前,浮起了一片朦胧的光影。
珐琅五福捧寿双耳三足炉中余香袅袅,黄花梨描金山水刻丝琉璃屏风后是长垂及地的玉色幔帐,透过好似云雾缭绕的轻纱,床榻上一片墨发四散,蜿蜒缠绵,一双眼皮子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片刻就绽出了原本清冽的墨色。
阎烨垂眸,看着躺在怀中安睡的人儿,修长的指尖轻浅的滑过玲珑的娇躯,落在她恬静的眉目间,游走片刻便移到白里透红的粉颊上轻轻捏了下,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闪过一丝欢愉。
最后,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前落下一吻,才极为小心的抬起靠在臂膀上的小脑袋,将手臂自她颈后抽出。
动作虽细微,仍旧惊醒了锦澜,她睁开惺忪的眸子,抬手揉了揉,边打着呵欠边往暖意源头贴近。
瞧着这拱动被窝靠过来的小东西,阎烨心头一片柔软,将被裘往上拉了拉,裹住她畏寒的身子,“怎的不多睡一会?”
“唔”锦澜轻轻的哼了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腰,糯糯的道:“不了,今儿个是上元节,府里头的事多着呢。”
自打除夕那日在宫里脱险,收拾了李璎珞,翌日正月初一,大清早又进宫祭天拜祖之后,日子便清闲了下来,整日不是同他在府里你侬我侬,便是到叶家和沈家走动,就连汝南侯府那头也推不过去了一趟。
一晃眼,便到了年末。
“也好,入夜我带你去赏灯。”
“赏灯?”锦澜仍有些萎靡的精神立即便抖擞起来,双眼闪闪发亮的盯着他瞧。
阎烨的眸子里飞快的掠过一丝罕见的狭促,“怎么?你若是不愿出门,此事就算作罢。”
“去,当然要去!”锦澜忙否认道,一骨碌翻身坐起,扬声唤了琥珀等人进来伺候梳洗。
看着她雀跃的摸样,阎烨也不由轻笑出声。
一整日,王府里无论是管事还是下人,均发觉两位主子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甚至一向冷着脸的王爷居然会面露微笑,骤然叫人觉得今儿个的日头是否是打西边出来。
上元,自汉文帝起改称为元宵,这一日无论是王侯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的气氛丝毫不逊色于除夕,王府里昨夜便挂好了红绸彩灯,乍眼望去,纯白的雪景中一片姹紫嫣红,极为喜庆。
琐事虽多,但有唐嬷嬷等人帮衬着,锦澜只需把好账目,旁的一项一项吩咐下去,倒也轻松。
今儿除了挂灯外,还得祭门,备元宵,管事们的年礼银子也得在当日发下去,她捧着厚厚的账册,同清秋一块儿对账,划分好后便让赵乔将府里的管事全都招到璞园偏厅,唐嬷嬷领着沐兰将备好的红封一个个发到了管事们手里。
领了红封的管事喜气洋洋的进屋给锦澜磕头谢恩,一来一回待事情忙完也到了晌午,锦澜陪着阎烨用完午膳,总算才空闲下来,余下的丫鬟婆子利是,均交由唐嬷嬷打理,她只需过后核对账目无误便成了。
黄昏时分,自是要进宫赴宴,这回倒是没遇上什么麻烦事儿,许是太后心绪不佳,并未出席今日的宴会,反倒是皇后娘娘笑得红光满面,频频向锦澜投来善意的目光。
锦澜正襟端坐,除了埋头苦吃,一干应酬全交由阎烨对付,直到天色暗下,散席回府,又略坐了一会儿醒醒酒气,阎烨便让锦澜更衣。
今夜赏灯,亦算是白龙鱼服,自不用穿戴得太过华贵,锦澜穿了件藕荷色四喜如意云纹交领长袄,底下是月白挑线裙,梳着常见的随云髻,发间除了一枚金丝缠珠并蒂莲华胜外,仅插了支羊脂玉茉莉小簪,就连洁白的皓腕也只带着一串碧玺石佛珠手串,素净却不失雅致,叫她整个人瞧起来仿佛是一弯半掩在云雾中的清月,华光内敛。
阎烨的装扮同锦澜差不多,均已素净为主,一袭堇色长袍,腰间环着同色锦带,除去头上束发的碧玉冠与腰间常带的青玉佩环外,并无多余饰物。
他看了眼外头寒凉的天气,让琥珀取了件绛红披织锦镶毛斗篷与她系上,又让人备了个添好银霜炭的冰珐琅梅纹圆形手炉,确保她不会受冻,才牵过柔软的小手,缓缓出了屋。
府门外备着一架不显眼的青篷马车,赶车的驭夫仍旧是十三,至于其他护卫则暗中相随,并不上前打扰两位主子的雅兴。
上元灯节,夜不落灯,人不谢户,街不禁令,坊不闭市,热闹的盛景比起七巧远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市坊外,凡是宽敞的街道,两旁均冒出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灯摊,亦有热气腾升的元宵小摊,人头攒动,哗声鼎盛。
“当心些,莫要走散了。”
下了马车,阎烨便紧紧牵着锦澜的手,将她环在身侧,缓步融进了人群中。
有他这般护着,加上隐隐环绕在四周的暗卫,锦澜也不用担心被人挤着碰着,放下心来随兴左顾右看,不停的打量高高挂在各个摊子上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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