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园中,夏子衿正坐在亭子之中,她伏在桌上,手边摆了四五张图纸,纤白的手指握着狼毫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时用彩墨加以备注。小葵怕她冷着,从屋子里搬了靠椅,她背靠着紫金织造烫花棉垫,膝上盖了件薄毯,倒也暖和。
“公主,夏总管来了!”
小葵出声道,只见夏晟卿正缓步走来,手中提着樟木红漆的篮子,对她微微一笑。
“晟卿,你怎的这样早,父皇那里不碍事吗?”夏子衿放下毛笔起身,晓得他又是来给自己送补药的,心中暖然。
“今日是小夏子值班,我怕药放凉会淡了药性,便早些送过来,公主趁热用吧,过来路上也要好些时候,再放便真凉了。”夏晟卿道,一双眼睛比秋日里的太阳还要亮上几分。
“本公主省的了,瞧你,比小葵还要像老太太似的念叨。”夏子衿浅浅地笑出了梨涡,俏皮地嘟囔着,手上却没停,接过夏晟卿端来的碗,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地咽进喉咙里去。
“好苦。”
夏子衿秀眉微皱,小葵递过小碟,她捻了颗方糖,才压住了苦味。
树丛之后,明圣帝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原以为夏晟卿是给皇子通风报信去的,悄悄地跟着,一路便进了墨生园。
这会儿子瞧见他原是给子衿送药,心中的石头便放下了。明圣帝心中陈杂,他本意是将夏子衿许给林润玉的,只是出了岔子,才不得不赐婚给夏晟卿。如今看来,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若是夏子衿与夏晟卿能处得好些,他心中的愧疚也好些,纵然,那只是比微芒还要小的愧疚。
“父皇……?”
夏子衿的声音将明圣帝的思绪唤了回来,他见夏子衿讶异地看着自己,才知方才走神着衣摆擦动树丛枝叶,竟是暴露了。
“咳咳……朕来看看子衿。”明圣帝咳嗽了几声,颇为尴尬,他可不想让人觉得他堂堂九五至尊竟也偷听墙角。
“奴才拜见皇上!”
“奴婢拜见皇上!”
夏晟卿与小葵纷纷跪下行李,明圣帝点头便让他二人起身。
“父皇怎的想着今日来看儿臣?儿臣以为,父皇政务繁忙,又有后宫里的娘娘们要陪伴,怕是记不得儿臣了呢!”夏子衿微微噘嘴,摆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双目十分灵动。
明圣帝哈哈一笑,指着夏子衿的鼻子点了点,笑骂道:“贫嘴的丫头!”
风吹得桌上的纸张脆声响动,明圣帝闻声望去,才见得桌上摆了好些图画,他再定睛看仔细去,瞧真切了后,竟愣住了,走到桌前拿起那写好的图纸,一字一句地认真阅看了起来。
“子衿,这是你写的?”明圣帝有些讶异,他仔细地看了图纸上的内容,竟是一个十分精妙的治水方案,比起自己之前所想,还要周到缜密!
夏子衿点头,薄唇微扬,她本是想着把方案写好了之后再去御书房呈给明圣帝,想不到他却自己来了,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邀功的嫌疑。
“儿臣不才,一介女儿之身,却也想为父皇分忧。今日听得江南水患,儿臣也颇为惋惜,只想着自己在江南也住了这许多年,对于江南地貌形式更为了解几分,这才将自己所了解的写下,望能尽一份微薄之力,让父皇见笑了。”
夏子衿写的方案的确是好,难得的是还十分谦虚有礼,明圣帝只觉圣心甚慰,大掌拍着她的肩头,不住夸赞。
“子衿,你此处写着,填内湖种柏树,可有何讲究?”明圣帝指着一张图纸上的备注,捋着胡须问道。
“禀父皇,江南乃湿润之地,内湖多为人造,湖底土质疏松,极其容易堆积泥沙,导致河床高抬。儿臣住在江南那些年,便因着这个发了好些洪水。内湖面积都不大,若是能填实了,种上常年青葱的柏树,不但解决了洪水发源的一大祸首,也能固本培元,以柏树锁实土壤,这样既能治水,也能防水。”
明圣帝恍然大悟,点头称赞此法甚好,不由得更为对夏子衿刮目相看。
夏子衿仍旧谦和着,一份也不邀功,让明圣帝大为满意。
这步棋,她下对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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