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清,你这是为何?”灵均惊问道。
“嘉清乞求夫君原谅。”嘉清跪着身子,抬起头,泪眼朦胧道,“嘉清在嫁与夫君之前,曾与一人纠缠不休,虽不曾违背礼数,但于夫君而言,也是心志不坚,有违妇德。”
灵均放下茶盅,沉默半晌,忽地叹出一口气,幽幽道:
“嘉清,你起来吧。我已与安阳王说清,今后不再有任何瓜葛。”
嘉清却仍跪道:“身已两清,心可能回?”
灵均定定地俯看着眼前女子,良久,点了头。
嘉清却是一声苦笑:“夫君莫要自欺欺人。杜学士与安阳王情深似海,蒿京城中早已是人尽皆知。三言两语便能了断的,除非当初不曾有情。”
灵均沉默不应。
“夫君。”嘉清笑望灵均道,口中说着的是“杜薄安”,眼神却是落在了眼前的“拓跋皇子”身上,“当日杜薄安杜学士琼林宴上少年中举、风采无双,宫中女眷久居深宫,难免好奇,嘉清亦随众姐妹避于屏风后一探究竟,岂知便是一眼钟情,再难相忘……”
“嘉清在宫中为杜学士寝食难安,不料却听闻杜学士与皇叔安阳王情投意合、无心俗世嫁娶,嘉清本以为此生再无缘能与杜学士举案齐眉,谁知两年后却得知杜学士坠崖身亡的消息,嘉清心死,随意答应了与夫君您和亲一事,岂料却在昨夜喜房中见到夫君后……”
说到此处,嘉清的眼中映出灼灼亮光,不用她再继续说了,灵均已明白了她未竟的话。
但嘉清眼中的光不过一瞬,转眼熄灭:“嘉清本以为这是上天垂怜,能让嘉清一偿夙愿,但见了昨夜皇叔与夫君相处后,嘉清便明白了,嘉清此生再也无望。”
灵均垂眸不语,低藏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夫君,嘉清自知此生与夫君无缘,但求夫君一事。”嘉清平复了情绪,又道。
“什么请求,但说无妨。我能做到的,定会应允。”灵均看向身前女子,歉疚道。
这个被当做政治筹码硬塞给了自己的少女,说到底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自己、季承晏、皇帝、整个大周都对她有愧。
嘉清一笑:“嘉清不是死缠烂打之人,知道夫君心不在嘉清处,嘉清不会强求。嘉清只求夫君能允诺嘉清日后有喜欢他人的自由。”
灵均深深望进嘉清如水美眸中,突然也笑了:
“好。我答应你。”
如此奇女子,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确可惜了。
灵均作为拓跋止的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
新任礼部尚书,灵均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朝中众人对灵均的过往身份皆心知肚明,迫于季承晏的威压,都尽量配合灵均公干。
灵均明白众人心中所想,也只佯装不知,每日埋头自己分内之事,闲了便在公主府中与嘉清对棋吟诗,除了季承晏有意无意地在他眼前出现以及那些被季承晏安插在公主府内的暗卫,灵均倒真是越来越像个够格的驸马和皇子。
翰林院的篆字编修工作如何举步维艰,朝堂上季承晏与杜明邦如何斗得死去活来,大周与北戎之间如何面和心不和,西狄最近又如何有了异动……
这些都已经离灵均很远了。
灵均没有再回过他的寄心居。
神仙的寿命是很长很长的,灵均不能否认,他现在心中还留着些对那人的牵挂,有时他在裁剪公主府内新栽梅树的间隙也会不无唏嘘地想:
等这个人死后,还要不要再去寻找他的转世?
他曾以为,季承晏这个人、这个魂便是他灵均最后的故乡,但至今才明白了凡人的一句诗——莫把他乡作故乡。
灵均如今是有些怕了。
但心里某个角落总还是不死心,不死心地期盼着也许下一世,开局和结局都会如意。
神仙做到这个份上,也足可以羞耻了——竟奢望着拿自己绵长的寿命去磨一份感情。
就这样静静地在公主府内等完季承晏的这一世吧,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计较。
拓跋止的死,季承晏究竟冷心还是有情,自己究竟该原谅还是记恨……他都不计较了。
嘉清是个很好的女子,在与自己成婚后的数月中,二人虽夜夜同宿一房,但没有半点纠缠,只是尽着名义上妻子的义务,耐心侍候自己的起居坐卧,用心打理府中事务。
两相清白,如友如故。
这期间,杜毓也多次来公主府找过灵均,灵均皆寻了借口避而不见,倒是嘉清看不过去,以府内女主人的身份接待过一两次,不至于让杜毓面上太难看,这让灵均十分感激嘉清的体贴。
其实女子也有女子的好处,细心、温柔、恭顺。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在东海之上遇见季承晏,他灵均会不会也娶了那西海公主,生两三个顽皮却可爱的龙子龙女,然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享受着神仙的逍遥生活。
灵均不敢往下细想,越想只会越恼恨自己的摇摆和怯懦。
如此平淡度日着,直到有一天,朝堂上突然传来杜明邦一派勾结西狄皇室意图谋反、满门入狱留待秋后处斩的消息,而那与自己名义上是夫妻的嘉清公主慌慌张张地跑来跪在自己面前哭求道:
“夫君,求您救一救杜毓杜小统领,我腹中已怀了他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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