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负着手站的笔挺,隐在跳跃飘忽的灯火里,看不大清楚面孔。听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小眼之人那种阴冷,却更多了些威压。
看样子,这便是首脑了。马坡忍着浑身的伤痛,不顾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只紧紧盯着羌人,带着哭腔道:“大老爷!这实在是,你们认错人了呀,小人真不是什么细作。”
羌人不紧不慢道:“你在襄武街头连着两日挑担贩菜,卖出去的菜寥寥无几,到了晚上却住宿在客栈里。而且,还指定要住在更加整洁的上房里,那么一晚上的住宿钱,怕是要抵上你半个月的菜钱。你住了两晚,大半月都白忙活了。所以我想,真正的农家子弟,怎会如此阔绰大方不知节俭,还是,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菜农?”
马坡一身的白毛汗,让他直打冷颤。百密而一疏,他行踪举止已经非常注意,也没有出什么岔子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却在这不为人所注意的层面上,露出了破绽,一下子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马坡脑中急剧转动,挣扎犹豫良久,想到家眷子女皆在主人手中,不由咬着牙强辩道:“我只不过贪图享受了些,确实不该,但也无论如何不能说我是细作,大老爷,这不是强行逼供吗?”
“好,既算你是个贪图享受的菜贩子,那么,中午时辰,为何与人在北城小街内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还写了这么一张纸条?你说,这纸条准备呈交给谁?”
羌人示意左右,将一张薄薄纸片递到马坡面前。马坡低头溜了几眼,那纸上正是自己的亲笔所写:“阴平回军约四五千,主力未回,兵力未曾得知。”马坡心中大骂那该死的同伴,说什么口述的话,怕会忘却又担心主人信不过,死活非要自己写个字条,如今落在敌手,生生的是个把柄和铁证。
“我不认识这张纸条,大老爷,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啊!”马坡骨碌碌转动的眼睛里,透着深深的不安。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随着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四名黑衣大汉抬着一口薄木棺材从外面走了进来,咣啷一下,放在了马坡面前,马坡拿眼略略一瞧,面色登时变得惨白。不过他一时顾不上心中的惊惧,只目瞪口呆的看着在场所有人全部躬身肃立,然后向刚刚进来的一个少年人行礼。
“参见都帅!”
马坡疑惑不已。这少年样貌平凡,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罢,怎么连那看似大头子的羌人在内,都对他毕恭毕敬,而那少年却若无其事,显然是习以为常了,难道,这么个半大小子,才是这些如狼似虎般的凶神真正的首领?
“我内衙虽然建立未久,但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要要所斩获。”那少年身形瘦小,虽然貌似手无缚鸡之力,却已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他略略扫视左右,见左右忙不迭的点头,又接着道:“据报主公即将班师,我等岂能徒耗时间,空费资银粮饷却一无所获,而辜负主公的殷切期望?”
那小眼之人正是祁复延,羌人乃是多柴,少年自然便是冯亮了。当初他服完了郎中开的三副药剂后,仍然昏迷不醒,高岳一怒之下便即亲征武都。待多柴、祁复延皆已行动自如时,冯亮仍是未起。众人便已为他准备后事了,岂料又过了五日,冯亮命不该绝,竟然自己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彼时,狄道、临洮二县反叛,李虎据首阳坚守,飞书求援,韩雍领兵北讨狄道而去,形势一时严峻。留守襄武城内的正副守将,乃是孙隆和才被提拔的吴夏,见冯亮醒转,也觉得颇为振奋,到第二日,见冯亮已经能说话顺畅了,孙隆便在榻前亲自提笔而就,写了封喜讯报知高岳,并晓谕全军,大肆宣扬我陇西军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云云,用以提升士气。
冯亮没有出事,多柴、祁复延二人,最是欣喜不已。不说三人是一起从生死关头闯过来的亲密关系,便是公私两层上来讲,冯亮在,内衙必将会是陇西军重要的一方衙门,谁也不敢轻视;冯亮不在,内衙就算照样运转,也觉得资历低人一等,罩不住场面,说话都没有分量似的。
冯亮醒了,仍然当仁不让的还是内衙最高长官,都指挥使。多柴和祁复延,乐滋滋地做副手,上面有强有力的主心骨,下面有一群精挑细选的骨干,还怕什么,大展拳脚的机会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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