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艾暗叹一声,心道此番冒失轻进,竟然使自己一朝成擒,身陷万劫不复之地,正绝望地胡思乱想间,迎面跑来一骑,隔着老远便扬鞭大骂道:“呔!你也配专人看管么?”
视之,竟然是赵募。见他不去逃命,反冲着一众荆州兵而来,又听他不着调的话,不惟谢艾愣住,连周遭押送的荆州兵也有些莫名其妙,便就停下发问。赵募却干脆伸出鞭子来,抽了谢艾一鞭,边厉声道:“这不过是个捉笔小吏,捕他何用,且问他主子谢艾在何处,速去追赶!”
谢艾立时心领神会,便装出极度害怕懦弱的样子,胡乱对着东北方连指,说谢艾将他们这些大小随从都抛弃后,刚刚才往那边逃过去,才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大头兵们见赵募意气昂昂,一时不知是什么身份,感觉可能是陶大将军的高级幕僚,于是态度便放尊敬了不少。又听他此语,定睛细看谢艾果然是身穿儒衫,未着甲胄,确实不是武将的模样。且听说秦军主帅谢艾就逃在前面不远,于是立功心切,置谢艾于不顾,俱是一窝蜂往东北方向狂飙而去了。赵募连忙下马来,将已崴了脚的谢艾搀扶上马,两人一马,慌忙往西方急遁而去。
赵募为自己的冒犯再三致歉。而谢艾极为感激赵募的救命之恩,对他的急智赞赏不已,如何还会怪罪?两人逃入新城郡治房陵后,收拢余众,抚定各部,方才使军心稍定。俄而荆州军乘胜来攻,谢艾坚守不出,并调出守军中的强弩队,连番密集攒射,直如暴雨,荆州军死伤了两千余人也不能得手,陶侃便才命令退兵,便就从秦军手上将新野又抢回。
遭此败绩,谢艾深深自责,便上书高岳,主动请罪。高岳以其小过不掩大功,回书劝慰,让他自警自戒立功以赎便是。
陶侃进入襄阳后,立即招来守将管华,责问此前不奉命令为何无端去攻打新野。管华当然叫屈不已,连道绝不是自己所为。于是荆州军上下开始彻查究竟是哪一部队伍,擅自进攻秦军驻地,才引起了不必要的战争。严查细访一番下来,毫无头绪,诸部皆无嫌疑。陶侃不禁动疑,怀疑是秦军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但一时又拿不出证据。
追究事小,但眼下何去何从,倒真是个让陶侃头疼的事。若是追击秦军,天下人都看着,人家此前是在被荆州军主动攻击的情况下才反击的,谢艾目前也有所退缩,再穷追不舍去问罪还莫如见好就收,毕竟秦军强盛之名非比寻常;可若是掉头去打苏峻,不说士气不士气的问题,叫他陶侃放任秦军在身后伏着,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终归是不放心。
湘州牧、谯郡王司马承,感念当初谢艾无私的全力相助,于是亲笔写信给陶侃与谢艾,居中调停,让他二人罢兵休好。且在与陶侃的信中,司马承还隐隐责备了陶侃不该主动挑衅,且道秦军强大,将来恐遭持续报复,乃是自寻麻烦。陶侃得信,郁闷不已,但也就顺水推舟,向谢艾表明自己并无意相犯的意思,要求秦军也不要再来犯境,于是两相休战。
此时江东平叛局势很不乐观。苏峻部将韩晃,抢占芜湖后,抵挡住了几次勤王军的攻势后,到了年底,开始转守为攻。苏峻招揽青州流民为壮丁,派给军械,发往前线以充兵员,并在建康不断调发粮秣。后顾无忧下,韩晃开始水陆并进,温峤接战失利,无奈后退,一直退到彭泽,方才勉强稳下脚步,与韩晃暂做对峙。不得已,温峤接连发送急信,复请陶侃千万再来襄助,陶侃便再起精兵两万,赶赴彭泽,力图挽回颓势。
转年一过,因韩晃始终能压住勤王军的势头,苏峻在建康城有恃无恐,便自称大丞相、太傅、吴王,并开始软禁少年天子及一众皇族,大小政令事无巨细,皆从己出。同时,苏峻还遣使去拜见高岳,并附信与谢艾,请谢艾尽发梁州军,与他配合前后夹击,将陶温联军早日彻底消灭。只要事成,苏峻表示愿意重重酬谢高岳不菲金银财物并及粮草若干担,甚至暗示要与高岳平分天下,南北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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