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少女轻轻点点头，拖着裙摆就下了车，结果脚刚一触地，她就像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往下软倒。
迟煜眼疾手快地把她抱住。
“我……我头有些晕……”她挣扎着开口，觉得眼前冒星星。
紧张地皱眉，他扫了眼她苍白的脸色，抱起她拔腿冲进屋内。
她躺在他臂弯，迷迷糊糊看着他一脸严肃，然后又瞥见屋里好多人看过来的探究目光。
耳畔隐隐约约是他的叫声：“医生！快把医生叫来！！”
……他还是没有放弃她的……
唇角微微一勾，她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顾舒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和早上乌云密布的雪天不同，此刻天空放了晴，窗外的夕阳美如画。
“你醒了？”
清冷的男声传来，她下意识侧头看去，就见迟煜坐在床边平静地盯着她，“医生说你近些日子都营养不良，今日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晕过去。”
他已经褪下了伪装，此时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马甲，看起来比起铁血军人更像个翩翩贵公子。
就那样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她一言不发。
迟煜回避着她的视线，起身从身边的床头柜上端起碗黑色的药递给她，自始至终头都垂得很低，“先把药喝了吧。”
她既没伸手，也没说话，就是一直看着他，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端碗的手纹丝不动，一直举在她唇边不远处。
良久，还是她先败下阵来，低低出声了，“……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她素来温软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发涩，像是委屈的人强作镇定要掩盖哭音。
身体一僵，他终于抬眸看向她。
少女面色平静，柔美的五官分布恰当，宛如古典画像里的美人儿，妙在形同□□。
她生来带着卧蚕的瑞凤眼中水光涌动，偏偏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比起她的睡颜，现在这副样子真是美得生动多了。
迟煜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了，“……对不起。”
闻言她似是淡淡一笑，“对不起什么呢？是对不起毁了我的婚礼，还是对不起这么多日对我不闻不问？”
她浅淡无血色的笑衬得脸色极差，虚弱得惹人心怜。
看着这样的她，他觉得心里有种语言无法形容的难受。
“我前些日子被上将调去华北，昨日才赶回来，就听说你要成婚的消息。”
冷静地解释道，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至于你的婚礼，我并非有意要毁……再多的，我也不能同你讲了。”
这样一番说辞，虽然不足以解释清楚一切，但至少可以打消她心头的一些疑虑。
果不其然，她不再问了。
伸手拿下他端着的药碗，她一饮而尽，任那苦涩至极的液体淌过喉咙，愣是眉头也没皱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放下空碗，她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伤口问他，“你把我带走了，我爸爸和齐藤现下一定已经找疯了。”
“你近些日子都不能离开。”
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被纱布绷带包住的手臂，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具体原因我还不便告诉你，但你确是只能待着了。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就在这里暂且住着吧。”
所以是把她软禁起来了？
顾舒曼眨眨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声一笑。
他不解地看向她，眼神询问。
“我不过是在想，原来你从未相信过我。”她明明在笑，却一点也不温和，反而令人觉得心凉，“迟先生心中藏了太多秘密，舒曼终究是个局外人。”
这一场又一场的局，加之他刻意的隐瞒，她何能看透？
原本以为相处了两个月，她即便走不进他心里，也该是不一样的了。没想到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把她当成个外人，把她强行掳来不说，连个解释都不给她。
一颗真心错付之痛，大概也不过如此。
听见她语气里的疏离，迟煜一怔，眸中最深处有着些言不由衷的沉痛。
“我……”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不知出于何由咽了回去。
见状顾舒曼的心彻底凉了，当下也再不管什么教养之类的条条框框，泪水夺眶而出，对着他大声吼道——
“迟煜，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她常常含笑的眸子尽是惊怒同悲伤，唇瓣因着哽咽抖个不停。
“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月……每一天，从醒来我就盼着你来见我……我给你写了好多信，让人给你捎了好多东西，为了你在我爸爸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我一直都在等你来见我……”
剧烈的情绪爆发让她的伤口隐隐作痛，不过这痛和她心上比起来不及万分之一。
“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来……爸爸让我死心，吴妈劝我嫁给齐藤，所有人都让我忘了你！但是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所以我不从，为了你一直在反抗！”
“我把所有的首饰都换成了银票，还买通医生要来了麻醉针，为的就是等你带我走……只要你愿意带我走，即便是黄泉路我也陪你走下去！但我今日在钟楼等了你一上午，你却一直都没来……”
……
她说了很多话，一字一句地哭诉着。
迟煜除了沉默地看着她，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这不代表他不在乎，他的心痛一点不比她少。
[舒曼，不是的，我没有收到你的信……我来见过你了，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他在心里默默地辩解，但一想到自己背负的使命，又只敢把这些话埋在心里。
任由她发泄着，他想要伸出的手紧了又紧，一直垂在身侧没有抬起。
……假如他能再早遇见她一年，绝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光景。
“迟煜，事到如今，别的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瑞凤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定，“你可愿娶我？”
自古女子都是矜持婉约的，那日主动邀他便已教她红了脸，如今问出这样直白的话又该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清楚她的个性，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执着。
但他不能答应。不是不想，是不能。
“……顾小姐，何必执着于我一人。”
低低地，他出声回答。
此言一出，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顾舒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泪水源源不断落下。
猛地，她爆发出一阵大笑，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
他从来没见过她那副样子，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优雅自持的，别说是这样的大笑，就连微笑都总是轻轻抿着唇的。
想着，他的心沉到水底。
“迟煜，你这个胆小鬼！！”
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正对他，伸手狠狠捶打他的胸口。
“你分明是喜欢我的，却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
边打边哭喊，她把他推出门外去，“你走，你给我走！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着，她砰地把门摔上。
听着门后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迟煜站在门板前久久回不了神。
——“你这个胆小鬼！”
——“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边愣愣回想着这些话，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下了楼。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刚才两个人这一通大闹已经差不多被听去，现在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众人纷纷噤声。
迟煜也不在意他们看着自己，神思恍惚地往自己房间走，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他是个胆小鬼……
拳头握紧，他把手心按出几个深深的红印。
……他分明是喜欢她的，但是他不能说。
“迟先生……”
客厅里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少女见状，咬咬牙打算跟上去，结果被身后同样一身学生装的少年拉住了。
“婉瑜，别去了。”少年的脸色很不好看，“迟先生心里难受，现在他和顾小姐都需要时间冷静。”
名唤婉瑜的少女闻言叹口气，看着他无奈道，“先生为什么不把真想告诉顾小姐？这样瞒着，两个人心里都这样苦……”
少年默默不语，把她拉回客厅继续和其他人讨论事情。
怎么能告诉顾小姐呢？先生那样喜欢她，是断然舍不得她伤心的。
看着桌上铺开的兵力分布图，他暗暗想着。
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先生很难活着回来。这个时候要是接受了她，顾小姐往后要怎么办呢？
思绪飘远，少年抬头看了眼迟煜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顾舒曼的房间。
“青海，你想什么呢？”
一同讨论的其他人出声道，少年回神，看着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图纸，当下忍不住叹口气。
“怎么了？”沈婉瑜见状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场行动，付出的代价可能大过了预期。”
他似感叹地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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