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宋南陵将面前的一碟杏仁薄饼推到她面前,道:“不用急着走,我让人去了侯府,待李兄知晓,会来此处找你。”
千寻一愣,心道可随豫并不在府中。
宋南陵又道:“苏先生,你可知萧宁渊萧大侠已于今日午间离开了梁州城。”
千寻一惊,随即想到,萧宁渊根本就在李随豫府上的松阳居里待着,如何能离开?
她看着宋南陵问道:“这么说,宋公子已找到萧大侠了?”
这回却是宋南陵满面讶然,道:“苏先生竟不知道?李兄昨夜便让人带信给我,说萧大侠在他府上的松阳居内暂住。这两位今早还与我在此处相见了,都说是苏先生帮忙将人找回的,竟不是如此吗?”
“什么?”千寻一愣。她没想到宋南陵能准确地说出萧宁渊住在松阳居,这件事只有李随豫和她知晓,此外就只有周枫周彬了。
但如果萧宁渊要走,于情于理都要向她辞别的,何况她答应了要替萧宁渊打听燃犀阁的事,没找到答案前,他岂会轻易离开?
还有,李随豫是不会骗她的,他今日一早还说萧宁渊就在松阳居。
千寻心中千思百转,嘴上却道:“怕是又要让你失望了,此事我并不知晓。这些天随豫一直将我关着,哪儿也不许去,即便我想替你找人也是无能为力。”
宋南陵看着千寻,见她面色淡淡,一时看不出她怎么想,便道:“苏先生说的哪里话,兴许是李兄说得匆忙,我记错了。”
他重新给她添上茶,又立刻起了另一个话头。“苏先生可是还在查孙骜被杀一事?”
这回千寻却没答话。萧宁渊一事,她被问得措手不及。宋南陵说话真真假假,有尝尝说三分六七分。在没弄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前,还是少说为妙。
宋南陵见千寻神色郁郁,关切道:“不好查吗?”
千寻依旧不答话,宋南陵了然点头,道:“确实不好查,那日钦差崔大人升堂,我也是见过的。”他微微一顿,却又道:“孙骜的案子不过是个契机罢了,谜面摆在那里,谜底却牵着一个局。即便你查到了凶手,也未必能动摇这个局。”说着,他看向千寻,道:“想必此时李兄也要为难,毕竟他也这局上的一环。只是……苏先生,你本是江湖中人,不该遭受牵连。你若想离开梁州,宋某定能将你尽快送走,孙骜之事你也可不再忧心。”
宋南陵这番话说得诚恳,语气中带着三分关切、三分惋惜。可他却不知,这番好意却刺痛了千寻。
无论是查孙骜的案子,还是去牢里见莫娘,都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留在梁州城的决定做错了。每当她看到更多线索时,都只会愈发觉得自己不懂梁州的局势,每解开一个谜,就会出现更多的谜。她钻在一方土地里,看不不到全局,可宋南陵却能一语道破。宋南陵说得果真不错,她不过是个江湖中人,又岂能妄图在权谋的棋局上替李随豫做什么呢?一直受到庇佑的人,根本就是她啊!
所以就该离开梁州城,离开李随豫么?
千寻低头沉思良久,却下不了这个决定。她不想走,她走了李随豫也会难过的。其实她心里很明白,那日李随豫已默许她跟着赵清商去京城了,可她没走。那日天黑的时候,李随豫就一个人提着灯笼站在桥上等她。如果她走了,他必然等不到人。他会等她,便是心里还盼着她能回来。
这样的随豫,她如何能留下他一个人呢?
她抬头看向宋南陵,道:“宋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不会走的。”
她语气淡淡,却十分坚定。
宋南陵听了,却气息微微一滞,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千寻缓缓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对,孙骜的案子,打从一开始我便找错了方向。崔佑要的不是真相,即便我找到了真相,也不会是他想要的。要破的,是整个盘踞在梁州的局,只要这盘局破了,孙骜的案子自然也就破了。”
宋南陵看了她良久,忽偏过头看向外边,语气淡淡地说道:“倒是宋某多事了,苏先生想必十分信赖李兄,即便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千寻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却是不语。
只听他又道:“不过苏先生看得也不错,李兄确实是人中龙凤,合该生在王侯将相之家,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如今他在梁州处境不佳,却也只是龙游浅滩,想必终有一日是要立于庙堂,飞黄腾达的。”
飞黄腾达?千寻从没想过李随豫会需要什么飞黄腾达,他所要的无非是自由罢了。一个姚羲和就将他绑在了高裕侯府,一个天下粮仓就将他推向了漩涡的中心,如今的挣扎都是为了自保罢了,哪里是要求什么名利呢?
她叹了口气,道:“宋公子,我只是一介闲散布衣,对权势之事知之甚少。我只恨自己帮不上他太多,还平白让他忧心我的安危。若你再无其他事与我说,我便告辞了。”
千寻说罢要走,哪知宋南陵这次却拉住了她的手腕,使了不小的力道。
千寻轻轻一挣未能松脱,宋南陵的眼中却带上了薄怒,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这一下千寻是真的不明白,宋南陵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他真把自己当朋友了么?
宋南陵拉着千寻站了片刻,忽道:“其实,李兄想要摆脱梁州的困局,倒也不难。苏先生你也不必忧虑至此。”
说着,他看了看墙上的一幅芙蓉池鱼戏图,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先生之所以忧思,是因看不清眼前的局势。虽说我和李兄一样,也不愿你卷入朝堂是非,但有孙骜一案在前,钦差崔佑在后,你若决意留在梁州,便脱不开这番是非了。”
千寻淡淡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也罢,既然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离开,索性让你看明白些,反倒稳妥些。”说着,宋南陵径直走到了墙上的一幅芙蓉池鱼戏图前,伸手轻轻揭下画卷。
只见那画卷后的墙壁上被凿了几个细小的空洞,透过那空洞,传来了隔壁雅间的谈话声。宋南陵向千寻打了个手势,千寻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透过那几个孔洞一瞧,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隔壁的雅间里坐着的,正是钦差崔佑和天下粮仓的会老孙昊,而侍立一旁的,竟是本该被关在大牢之中的侯府管家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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